是數具挂在樹上的屍體,安靜地懸浮在空中。
它們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衛檸,時不時随着腐朽的氣流而晃動,向外凸起的眼睛始終未從衛檸的身上移開視線。
小花欣喜地出聲,“李莉阿姨,我找到張駿哥哥了!你看!他就在那兒呢!”
衛檸随之看去,一個小男孩挂在樹上的最高處,看起來不過十歲。
一圈圈紅繩緊緊捆在他的脖頸上,紅繩的另一頭繞在粗重的樹枝上,嚴嚴實實地将小男孩吊在樹上,看起來絕無掉下來的可能。
小男孩身穿一身紅衣,有些破舊了,但還未曾褪色,能看出挂在上頭的時間不久,不超過三天。
風一吹,紅衣小男孩輕輕一晃,活像樹上挂着的紅燈籠。
這樣的人屍燈籠樹上不止一個。
人屍燈籠在樹上連成一片,波瀾壯闊。
而衛檸心中毫無波瀾,她有些出神地想,這麼多屍體,從他們皮膚的枯燥凹陷程度來看,他們死亡的時間長短不一。
衛檸從中找不出規律,也就是說,每位靈童在位時間不一,一旦靈童死亡就馬上選出新的。
選靈儀式由此開啟。
由于一天前死亡的張駿,小花成為了新一任的靈童。
張駿因為李莉而死亡,但她不是揮向張駿的第一刀。
“張駿哥哥身上的衣服可真難看,紅豔豔的醜死了,明明他之前最讨厭紅色了。”,小花又說,“不過,幸好我不讨厭。”
張駿這個名字是衛檸第二次聽到,第一次是她旁觀小花和六子他們的靈轎遊戲中聽過,小花他們說張駿是村子裡上一任靈童。
衛檸側頭看向身旁的現任靈童,小花把她帶到這裡想做什麼?
小花躺在樹底下,望着樹枝上無聲晃動的屍體,拍了拍身邊的草地,示意衛檸躺在她身邊。衛檸眨眨眼,跟着躺下了。
離屍體越近,那股野蠻的氣味愈發霸道了,硬生生撕碎了每一處空間。
衛檸戳了戳小花,比劃動作:這味道是怎麼回事?
小花凝神看着衛檸,忽然笑了,笑得眼眸都彎起,“李莉阿姨,你的動作還是這麼别扭難看。”
“不過,你這樣比之前有意思地多。之前你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我和你說話你總不搭理我。”
“雖然現在你也沒多想理我就是了。”
小花接着說,“這味道,是煮了三天的竹子和泥土。李莉阿姨,你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衛檸沒回應,等着小花往下說。
“叔叔伯伯們認為靈童是村子的福星,福寶,我們的身體,根骨,血肉都有福氣,最有飛升的可能。”
“等我們洗靈浴上靈山之後,我們會獲得山神的仙緣,飛升成神,靈魂長生不死,而我們的肉身會留在凡間。”
“每到這時候,村長伯伯他們會把靈童的血放幹,破開身體,挖出肉和筋,像哪吒一樣重塑身體,換上山裡的泥土和竹子,保證靈童肉身不死。”
“村裡的伯伯常講,土地是個好東西,養活我們,養大我們,而竹子從地裡長出來,是更好的東西,削尖了後很鋒利,曬幹了之後有韌性。”
原來衛檸聞到的莫名的腥味,是泥土的土腥味,參雜其中的還有竹子糜爛的酸澀和腐臭,還有刻進人類身體基因裡的屍臭味。
衛檸又戳了戳小花:為什麼要穿上紅衣服挂在樹上?
小花扭頭看向衛檸反問:“你不覺得這個過程很像做燈籠嗎?”
用竹子編成骨,套上皮,塗上紅色的顔料就成了豔麗的紅燈籠。
“紅燈籠,燈籠紅,圓圓燈籠挂空中。”
“每一個飛升的靈童留下的肉身都被村長做成了祈福燈,挂在這顆古樹上,永永久久地保佑村子裡的人。村長說,每個走過祈福燈的人,都會受到靈童的庇佑,走遍哪裡都不怕啦。”
衛檸靜靜看着頭上懸挂着的屍群,她不能理解村長的思維,屍體會保佑誰嗎?
繩子經過風霜腐蝕後斷裂,屍體掉下來砸死人倒有可能。
衛檸再戳戳小花:你還沒告訴我祠堂裡發生了什麼。
小花看着衛檸的動作,眼珠子轉了轉,“你在比劃什麼啊?我看不懂。”
衛檸面無表情地揪住小花的耳朵,往左用力,她明明就看懂了她的動作,裝什麼裝,讨厭的小屁孩。
“啊啊啊啊啊啊!疼死了!快放手!”,被擰住耳朵的小花眼淚汪汪地看着衛檸,眼神裡充滿了憤怒和委屈。
衛檸動作不停,另一隻手比劃:說不說?
小花大喊:“我說我說!快松手!”
衛檸看着氣鼓鼓的小花松開了手。小花實在氣不過,蹬腿朝衛檸揮起拳頭,可惜身高太矮,速度太慢,輕飄飄地就被衛檸躲了過去。
小花實在氣不過,氣憤喊道:“你再不讓我打到,我就永遠不告訴你了!”
衛檸聞言微皺起眉頭:你耍賴,不守信用。
小花見狀冷笑:“我一個小孩不講信用怎麼了?!反倒是你,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就知道欺負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