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逢輕輕碰了碰額頭上的腫塊,有點疼,“我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就有了。”
他眼睛一眯,看向衛檸,“這不會和你有關吧?”
衛檸回話的速度很快,“沒有。”
崔逢微歪頭,跟在邁開步子的衛檸身後,“是嗎?”
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是遊動的蛇尾,又像是在皮膚上一掃而過的羽毛,輕柔又沉重。
傳到崔逢耳裡的聲音很冷淡,“沒有就是沒有。”
崔逢嘴角一勾,沒有執着要一個答案,和衛檸一起保持沉默。兩個人安靜地向前走着。
他們走在樓梯上,衛檸向身後望去,視線裡隻剩下漆黑的一點,看不到盡頭,擡頭往前看去,同樣如此。
崔逢邁上一個台階,“你說,我們這是在哪裡?”
腳下觸感難以描述,和堅硬沾不上關系,一旦低下頭去看,意識就會瞬間恍惚,勉強清醒過來記憶裡隻剩下極端刺眼的紅色,讓人極為不适。
“不是好地方。”,衛檸說道。
“瞎子都知道這不是個好地方。”,崔逢覺得這個回應很敷衍,連跨幾步,和衛檸并行,“這條路上不會隻有我們兩個人吧?”
仿佛是為了回應崔逢,沉默的梯路上陰影更加厚重,似乎漸漸有了實體。
衛檸的脊背忽然變得潮濕,帶有詭異黏膩的熱度,像是有個人貼在她身後,粗重的呼吸掃過來。
腳步不停,衛檸瞳仁微動,餘光注意到身側的崔逢,顯然崔逢也遇到了相同的情況。
隻是……
衛檸眼睫一閃,她身後的影子似乎要矮得多,與貼在崔逢身後的影子并不相同。
從崔逢泛起粉色的後脖來看,似乎是一個成年人的高度。
一個……成年女人的高度。
危險靜悄悄地将兩人包圍。
崔逢側首朝衛檸眨眨眼,眼神裡的興奮即使是濃密的眼睫也擋不住,一股小孩天真俏皮的惡趣味。
衛檸輕歎口氣,收回視線,擡起頭往前看,腳步輕微地在空中停頓了幾秒,她身前的陰影已經形成完整的實體。
兩個未知的存在将衛檸夾在中間,勉強給她留下一個鼻尖的距離。
隻要呼吸再重一點,衛檸就會被發現。
胸腔内的心髒緊緊一縮,躍動的瞬間又被衛檸強行壓下,她閉了閉眼,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那是衛檸的腳步聲。
和崔逢的重疊在一起。
空蕩的空間将腳步聲無限放大,就像有無數個人一同在行走。
這不是錯覺。
衛檸明顯感覺到空氣變得渾濁,長長的樓梯上忽然出現了無數的人影,和衛檸兩人一起沉默地邁開腳步,不停地向上走。
越往上走,空間越閉塞,頭上的“天花闆”似乎在不停下墜,逼着人低下頭去,直到下巴戳上鎖骨,刺中血肉。
重疊的人影分成兩列,耷拉着脖子,像某種會留下粘液的渦蟲。
哒。
哒。
哒。
極具節奏感的腳步聲敲在衛檸和崔逢心底,帶着心髒一起,幾乎要蹦出喉間,變成皮球滾下去,落在身後之人的腳邊。
腳上忽然一沉,衛檸眉間一跳,不知名的某個東西纏上了她的腳踝,一點一點緊縛。
衛檸的皮膚被割裂了,鮮血溢出,昏暗的空間内任何一絲味道都在瞬間被放大到無數倍。
那股強烈的甜腥鐵鏽味仿佛化作成毒蟲,伴随着粗重的失控的呼吸一直蠕進崔逢的肺部深處,透過細小的毛孔滲透在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崔逢整個人被名叫做衛檸的氣味包圍吞噬了。
虛弱,恐慌,興奮……各種鼓脹且極端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強烈到崔逢幾近暈厥。
拖着理智崩碎的最後一線,崔逢掙紮着擡起頭看向身邊的衛檸。
那個修長流暢的身影進入視線的一瞬間,砰地一聲,崔逢的心髒似乎被一雙手擠爆了。
神智和理性全然崩塌,欲望占了上風。
崔逢不受控制地從整齊的隊列中脫身而出,聽從身體深處洶湧的食欲朝衛檸撲了過去。
沙啞的尖叫聲響徹在衛檸身後,衛檸轉頭向後看去,瞳仁下意識緊縮。
她身後重合堆疊的人影完全失去了原先的秩序,仿佛有人往隊伍中扔下一顆名為瘋狂的炸藥,炸得所有人都分裂成了怪物,前仆後繼地靠近她。
腳踝上突然一癢。
衛檸低頭看去,一團毛茸茸貼在她的腳邊。察覺到衛檸的視線,毛茸茸擡起頭,和衛檸對上眼。
崔逢雙眼通紅,臉頰一下又一下蹭着衛檸的腳踝,分辨出衛檸眼神中的震驚意味,得意又自豪翹起嘴角,伸出舌頭。
舌尖裂成尖尖細細的兩條,完全就是毒蛇信子的模樣。
畸形的舌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膚的一瞬間,衛檸的呼吸一停,另一條腿猛地一動,砰然将崔逢的頭顱踩陷入地面中。
綿軟的樓梯轟然一震,瘋狂的怪物們跌倒碰撞在一起。
衛檸吐出一口氣,一腳将扒在她腿上的崔逢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