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他們是留在何奶奶家裡吃的飯,當然飯不是何奶奶做的,擺起來的四方小飯桌上除了最中間那一道色彩鮮豔的西紅柿炒雞蛋,其餘都出自江迩之手。
這個年齡段的男生會做飯的很少,起碼在現實世界孫千遠那些朋友中就隻有他能下廚房。
“看不出來啊。”他站在洗菜池邊小聲感慨,沒想到隔着噼裡啪啦的翻炒聲再加上嗚嗚的抽煙機雜音,江迩竟然還能聽出來。
挑開薄薄的眼皮看他,那雙眸子隔着霧氣依舊黑亮清明。
孫千遠沒來得及收回視線,被他看得心裡毛毛的,梗着脖子問了句:“看,看什麼?”
他才發現對方冷着臉站在那薄煙中活像是一個下凡收妖的仙人,自己就是那披着層人皮的妖怪,不,憑對方那自然指揮的樣子,孫千遠更像個指哪去哪的坐騎。
對方張口:“盤子。”
孫千遠斂着眼皮遞給他白瓷盤,隻見他盛好後又指了指,意思是讓孫千遠端出去,自己則跟在他身後解了圍裙。
江迩高出孫千遠很多,站在他後面隻需稍一擡手就能撩開廚房門簾,他剛才洗過手了,手腕上帶着一股青檸味。
孫千遠不喜歡這個味道,偏頭躲了下。
“兩位大廚終于好了!”
何穗在外面已經饑腸辘辘了,聞着飯香味肚子很不争氣叫出聲來,她扶着奶奶坐下矮凳,自己也緊接着坐在旁邊。
飯桌支在高速旋轉的電扇下,熱菜冒出的袅袅熱氣很快被吹得四散,孫千遠也後知後覺感到餓了。
但還差個人呢……
剛才江迩拉起簾子卻沒跟出來,不知道又在廚房搗鼓什麼呢,現在還沒出來。
孫千遠坐在何穗她們對面,背對廚房門口,左右不見江迩的影子,剛站起來一半卻被一隻微涼的手摁住肩膀。
盛夏時節,體溫偏高,肩膀上那隻手卻像冒着寒氣,他聳聳肩膀,那人也很快縮回了手。
“奶奶,家裡有點事我就不在這兒吃了。”
孫千遠聽出江迩這是又戴上了口罩,聲音沉悶。
對面的何穗擡手看了眼腕表,仰頭問他:“這都幾點了,你來回一趟下午去學校來得及嗎?”
“來得及,放心。”
男生個高腿長,見何奶奶點頭扭身就走了。他這個位置看不見江迩的表情,在身後氣流重新流動時轉身去看,隻見男生兩條長腿掄的飛起,最後隻剩一角自行車尾巴。
何穗無奈地歎了口氣,卻也沒說什麼,隻招呼他們吃飯。
何奶奶中午會午休,孫千遠和何穗吃過飯沒待多久就到了時間,陽光正好到了最毒的時候。
臨走時小咪跟過來親昵地繞着他們腳踝畫無限符号,但氣溫實在太高,又蔫蔫地找去一個陰涼地趴下不動了。
何穗給自己補了防曬霜,又整理好防曬衣遮陽帽,一套操作後終于想起來問——
“孫千遠,你和我說說最近什麼情況。”
見話題又轉移回來,孫千遠自知是躲不過去了,指節蜷起蹭了下鼻尖:“最近找兼職有點忙。”
何穗聞言嘿了聲,腳步輕快地繞到他面前擡起遮陽帽,露出清亮的眼:“才高二下學期呢,你暑假不打算複習?”
想到什麼,她又問:“還是你終于想明白不跟在鄭嘉身邊了?”
孫千遠反應一陣才明白她的腦回路,何穗是以為他不跟在鄭嘉後面當小弟領“工資”了。
他擺擺手說沒這回事,隻是說臨到高三自己要多存些錢以備不時之需。
何穗聽後很失望地點頭,又拉下帽檐,末了撞了下他胳膊,認真道:“你也别太拼,大不了我小金庫借你。”
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到了校門口大門還沒開,隻好找個涼快地方站着。約莫兩三分鐘,遠處駛來了一輛越野車,穩穩當當停在了他們身邊。
孫千遠對車研究不深,掃了眼車标依稀記得是個挺有名的,不過比起這個,更吸引他的是後車廂隐隐傳來的大吵聲。
他囫囵聽了個大概,明白了這是個被父母強制住宿的倒黴蛋,隻是那嚷嚷着的聲音些許熟悉。
“媽,媽你舍得嗎?你兒子不就是成績差了點,至于讓我去學校坐牢嗎……”
孫千遠忙着吃瓜越蹭越近,頂着何穗投來的看傻子般的眼神聽到了清晰無比的這句話,然後就是嗚聲一片,間或哽咽。
他臉上突然一陣扭曲,明白了那股熟悉感的來源,這不鄭嘉嗎?
他第一次聽到這人嗷嗷哭,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等車門打開再想跑已經來不及了,鄭嘉頂着紅腫的眼叫住他。
“孫千遠,你居然敢偷聽!”
這聲怒喝竟然比剛才哭得還撕心裂肺,可見鄭季在父母面前還收着點勁兒。
被勒令在原地不許動的孫千遠還能怎麼樣,隻能老實看着對方步步緊逼到面前。
這樣一看,鄭季不僅眼眶一片紅,額頭顴骨也紅的厲害,整個一怒目圓睜的紅臉關公。
孫千遠看到不遠處,自見到鄭嘉下車就以每分鐘零點幾米速度龜速移動的何穗,頓覺人生無望。
磕磕巴巴解釋:“鄭哥,我我,路過,路過。”說完還牽動嘴角讨好地笑笑。
怒火中燒的鄭嘉隻以為這是嘲笑,臉色由紅轉黑,剛進化到一半,被副駕駛下來的女人不輕不重推了下,随後胸口被強塞進一個珍珠白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