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千遠跟在江迩身後上樓,到四樓時對方比他先站下腳步,寬厚的肩膀牆似的遮住一片視野。
怎麼不走了?
“怎麼了嗎?”
江迩背對着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了眼睛問他:“這兩天有時間去看小咪嗎?”
孫千遠:“……不太有時間。”
這個答案并不意外,孫千遠躲他很久了,在學校是,兩人隻見面卻說不上幾句話,如今放假了更是連面都見不到。
江迩上次和他見面已經是一周前了,那是他們期末考最後一天。
“好。”他一時想不出什麼理由挽留,對方甚至永遠和他隔着兩步遠的距離,之間像是一道劃分陣營,水火不容的天塹。
為了讓孫千遠放心,他走了,上到第六個台階,下方才響起了孫千遠開門的聲音。
同時傳來的還有嘩嘩的水聲。
孫千遠低叫了一聲,都沒來得及關門,啪嗒的腳步聲轉眼間就與他隔了很遠。
孫千遠一個人住了十八年,卻從來沒經曆過這種場面,廁所水管龍頭沒擰上,嘩嘩的水流接滿了涮拖把的盆,廁所裡的水甚至能沒過鞋底,還在不斷朝客廳蔓延。
本就濕掉的鞋子一瞬間被浸沒,腳尖冷得發麻,有要抽筋的前兆了。
孫千遠一個箭步沖過去擰龍頭,隻是水流迅猛,他手上使力,塑料龍頭竟然直接被撅下來了。
他下意識伸手去堵,水直接從指縫中呲出來,打哪哪疼。
額前劉海悉數濕透,衣服前襟也是一片水花痕迹,狼狽又可憐。
這個時候隻有關掉總閘才行,但孫千遠被這突發情況搞得分不清狀況,腦中一片空白。
水聲過大,将樓梯間的聲音蓋得朦朦胧胧,可能過了幾分鐘,也可能過了十幾秒,手下水流漸小後孫千遠愣愣扭頭,看見江迩正站在門口抿唇看他。
手邊是敞開的樓道間鞋櫃櫃門,孫千遠想起水管總閘是在藏在櫃子裡面。
江迩:“停下了吧。”
孫千遠慢吞吞點頭,樓道裡狂風吹進,江迩的衣擺都有随風飄動,混雜着他身上的味道席卷至孫千遠身上,他凍得直哆嗦,濕透的褲子緊貼着小腿,被風嗖過從骨頭縫裡滲出疼痛。
一路向上,胃都不舒服起來。
江迩感受到了,也看到了,把門向裡合上,但他隻要還站在那裡就會有風。
電光石火間他意識到了什麼,或許孫千遠離開他的原因就在這裡面,隻要自己在他身邊就會帶來痛苦。
可是痛苦的根源究竟在哪裡呢?他想不通。
“那我先走了。”說完也不等孫千遠回話,轉身為他合上門就走了。
自己遇到江迩的每一次都是以落魄的姿态出現,像是什麼悲情電視劇裡等待命定之人出現拯救的弱者一樣。
孫千遠不喜歡這樣,但如果對方是江迩的話那他更想被對方敞開懷抱納入懷中,越近越好,越緊越好。
然後他可能會嚎啕大哭,又或許會沉默窩在他懷中,想象自己是他生命乃至身體中的一部分,對方的沉穩安定能延續給他一份。
防盜門關上之後屋内一片沉寂,水管處很久響起一聲空洞的滴答聲。
孫千遠伸手去拿拖把時經過鏡子,才察覺自己臉上一片狼藉,濕發也亂的不成樣子,像一條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但他比小狗還不如,小狗聽話忠誠,他卻虛僞畏縮,對江迩若即若離,和對方交上朋友後又半句招呼不打疏遠他。
腳下的水涼得驚人,長久地站在裡面寒意已經流經四肢百骸,隻是動一下帶起空氣中氣流波動都會凍得發疼。
收拾好一切後他手腳已經麻木,起身時腳下一軟差點一頭栽進馬桶裡。
扣扣——
門邊敲門聲叫他強打起精神拖着僵硬的腿去開門。
屋外是傾盆大雨,這個時候誰會來找他?除了江迩他想不到還有誰。
這個猜測讓他心髒狂跳,手指登時利索起來,兩下大開門口。
門外,江迩靜靜站着,依舊抿着嘴巴,伸手遞給他一個東西。
黑色塑料袋上有些水痕,和對方鞋面上的如出一轍,這是他冒着雨買回來的。
這個猜測一旦流經腦海,随之而來的就是壓的人喘不過氣的深深愧疚。
被塑料袋妥善包裹的硬物不過掌心大小,是個折角形狀,還有管狀接口,是龍頭。
“會接嗎?”
孫千遠很快地看他一眼,不想讓對方看清自己臉上的情緒,聲音很小,不情願又不得不這樣。
“會。”
“那好。”
說完便要走,孫千遠低頭看見對方腳尖轉向另一邊,毫不留戀,然後閃身進了房間。
蹭着門框經過他的時候還順走了那個龍頭,步子很大,聲音遠遠飄進孫千遠耳中。
“來,我看着你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