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盛水的銅盆從盥洗架上掉下來,一聲巨響。
“陛下聖裁,臣妾不敢置喙。”她不看他,低聲回道。
他就是個讨不到糖的稚童!她蹙了蹙眉,忍不住回嘴道:“還望陛下不要後悔才是,滿朝皆為忠義之士,陛下莫要涼了他們的心。”
蔡壑詫異,她方才還是隻不會咬人的兔子,這是點着她哪裡的穴了,竟同他拌嘴。
“嘶。”她忽的低低嘤咛一聲,看着他捏着她肩頭的手,蔡壑意識到,愣了一下松開了手。
她揉着肩頭:“陛下同臣妾都不再年少了,請陛下萬事慎重。”話罷,她一顆心無處落地,擡眸看着他。
戚郝景的目光炯炯,他一愣,随即松開她,出了殿門。
外面的天色蒙蒙亮。
這天下,無缺妄自菲薄之人,也慢待了每一個性情中人,生于亂世,生不逢時,一生難挨着,到頭來隻罷是自讨苦吃。
......
琉霜将嫁妝單子清點好,轉頭看着蔡泱。
蔡泱對這一盤殘局無心插柳,撥弄着手裡的一顆棋。
她手裡的一顆棋子“啪”地掉在棋盤上,她晃神。
琉霜在一旁看着,心裡不知蔡泱是否後悔,又是否怨恨。
她回神,随意落下手裡的棋:“不日就要啟程了,可還有什麼要忙的?”
琉霜低眸:“無事,奴婢來就好,殿下出嫁的事宜本就要繁瑣一些才好。”
聞言,蔡泱輕笑一聲。
“琉霜,”她起身拉住琉霜的手:“不用擔心我,本宮沒事。”
琉霜的眼眶紅了去。
蔡泱抱住小丫頭,安慰:“人生在世,有什麼不能看得開的呢,這是本宮自願的,昔日惜君公主為罪臣之女,将命運托付在王朝中,和親換來了停戰,這才有曾祖為東辰休養生息而所為的時間。”
“可……”琉霜抽泣:“惜君公主隻在柔伊生活至她二十七歲便薨逝了。”
蔡泱這樣瘦弱的女子,又如何能……
她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蔡泱閉了閉眼。
“總會習慣的……”她喃喃:“柔伊苦寒,王都又在西北邊陲,琉霜,不然你就留在宮裡……”
“不!”
琉霜從她懷中掙出,打斷她。
蔡泱愣了愣,低眸。
“琉霜不怕……”她抹掉眼角的淚痕,攥緊蔡泱的手。
“琉霜,”蔡泱看着兩人相握的手,頓了頓:“往後餘生,本宮都會留在柔伊,直到死去。”
燭火微動,琉霜笑一聲。
“我陪殿下啊。”
……
蔡泱和親出嫁的這一日,晨曦初照,整座京城便已沸騰起來。
每條巷子裡,朱紅色的燈籠從街頭挂到巷尾,似一條蜿蜒的火龍,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映照着東辰百姓每一張寫滿期待的臉龐。
宮人們穿梭于各個宮殿之間。
蔡泱的寝宮之中,侍女們正為她梳妝打扮。
她那如墨的長發被盤起,梳成了華麗複雜的發髻,簪上了金鑲玉的步搖,随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襲繡着金鳳展翅的大紅喜服,金絲銀線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也将她的命運也一同編織進了這華服之中。
皇宮之外,街道兩旁早已圍滿了百姓。
小孩子們騎在大人的肩頭,手中揮舞着自制的小彩旗,興奮地呼喊着:“公主出嫁咯,太平要來咯!”
大人忙捂住孩童的嘴:“莫要胡說!這孩子,也不知跟誰學的……”深色滿是慌張,尬笑着沖周圍點點頭。
老人撚着胡須,感慨着這場和親能為國家帶來的安甯歲月。
有道是:“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
禮部的官員指揮着衆人布置迎親的儀仗,确保每一個環節都萬無一失。
蔡泱在琉霜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宮門。
她的目光掃過歡呼雀躍的人群,神色平靜。
這是生她養她的東辰,底下這些人,是東辰子民,她身為東辰長公主受萬民敬仰十餘載,如今也該還了,她不能那般自私為了姻親苦了萬千百姓。
“殿下……”
一旁的琉霜看她平靜似水,擔憂之餘,又多了一絲憎恨。
百姓嚷嚷着要太平,如今可算是遂了願。
随着送親隊伍漸漸遠去,人群雀躍的歡呼聲卻依舊回蕩在京都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