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霜遞了信件回來,便瞅見穿戴好了的蔡泱要出殿門去,急忙過去攙扶:“殿下這是要做什麼?”
“自然是為了塵素讨債,”蔡泱沉聲,肚子裡憋着一股子無名火:“你也相信塵素不會做那般偷竊之事吧。”
塵素?
琉霜攔着她,焦急道:“可......她畢竟隻是個宮女罷了,殿下給了她的家裡人體己銀錢,還遣人去慰問,已是天恩了!黎月她雖是壞心肝,可此事無論她做過與否,都不該您出面親自了結,您是王後啊!”
“黎月背後仰仗着什麼,殿下不是不知道......若是為了一個奴婢去發罪,于您的身份不合,恐會多生事端,您懷着身孕,王上也未在王都,琉霜怕您......總之,奴婢不能任殿下做些荒唐事!。”
琉霜盡力勸阻蔡泱,她也不明白一向明事理的殿下怎麼就成這幅樣子。
“塵素她,也是一條人命,是本宮疏忽了,才釀成如此禍端,本宮始終過意不去。”蔡泱低眸,聲音微微顫抖。
琉霜咬唇:“究竟是為了塵素,還是殿下厭惡黎月?”
聞言,蔡泱一愣。
“黎月尋釁滋事,您厭惡她是對的,可您也知道她動不了,以殿下在柔伊的威望,如何能撼動黎家呢?”
琉霜一口氣說完,殿下她應是放不下黎月對王上的觊觎,以至于将黎月三番四次做的事都當做是示威、挑釁。
“殿下三思啊......”
蔡泱如夢初醒。
“你說得對,”她緩聲,失了氣力一般:“本宮現在什麼都沒有,還要仰仗着魏時崇給東辰三分薄面,本宮不能就這麼糊塗下去。”
她不能将個人私欲與冤仇放在她如今的處境中。
她來柔伊的目的隻有一個,穩固兩國關系,她是和親公主,是東辰遣來媾和的關鍵。
琉霜見她不在掙紮,安心下去:“殿下還是在宮中将養着,琉霜會一直陪伴在殿下身邊。”
她的殿下是個可憐人。
就這麼平靜過了半月,司衣局宮女來報絲綢的收益如何。
蔡泱賜座,問道:“怎樣?這是宮中制出的第一批緞子,十分珍貴。”
掌事宮女輕歎一聲,失落道:“就是因為太過珍貴,一聽說是王宮來的便更無人叫價了,王後您也知道的,通常宮中珍貴的用料是不會流入民間,這蠶種與缫絲之藝是王後從東辰帶來的珍貴之物,宮人們斷不能賤賣了去。”
聞言,蔡泱拍案,蹙眉。
“這怎麼能行?是一匹緞子都未有人買嗎?”
“是,是......”掌事宮女心裡害怕,打量着蔡泱的臉色支支吾吾道:“大多商賈和作坊主們都嫌這缫絲工程太過繁雜,恐消耗不起,且這絲綢之物極為難制,要價太高,一匹約莫要一百兩銀子。”
什麼?一百兩一匹?
蔡泱揉着眉心,歎道:“如此高昂的價錢,雖是好東西,也自然是不會入商賈的眼,劃不來。”
“就是如此......”掌事宮女也是如此想的,可這畢竟是王後自母國帶來的,下人們又怎敢慢待了去?
“假設有人想要買下絲綢,憑借着絲綢發家,可終究是宮裡出來的,誰又敢嚷嚷着讓司衣局早些供貨呢?奴婢鬥膽說一嘴,這絲綢在柔宇平日都是沒有的,何不做出來了宮裡自己用?也可說絲綢是身份尊榮之人才能用的,豈不是省去了不少麻煩?”掌事宮女試探着問。
蔡泱擡眸,搖頭:“嬷嬷誤解本宮的心意了,本宮從東辰得陛下之令将這蠶種與技藝帶至柔伊,就是為了能讓養蠶缫絲之術傳播在柔伊各地,絲綢作為商品本就是要給柔伊商貿增利,為日後兩國互市與周邊小城做打算。”
“這是東辰的贈禮,若是柔伊的财政之況未因絲綢變好,便是本宮辦事不力之責。”
蔡泱喝了口茶水,輕咳一聲。
掌事宮女聽得心中百感交集。
他們本是不信這東辰來的王後會給柔伊做什麼貢獻,不坑害他們就是好的,如今看來,王後她端莊沉穩、文靜聰慧,與他們大王金玉良緣不說,還這般體貼教授養蠶缫絲之藝。
本以為是方便自己能在柔伊王宮用上絲綢,沒成想,王後是要讓整個柔伊都能用上絲綢,将絲綢永永遠遠的留在柔伊。
“王後深明大義,奴婢等敬佩不已,”掌事宮女抿唇,由衷的歉意滿滿,頓了頓道:“先前,王宮上下......對王後頗有微詞,奴婢在這裡給王後緻歉,王後一心為了兩國之誼殚精竭慮,如今身懷六甲還是少些操勞為好。”
蔡泱輕笑:“不妨事,這是本宮甘願的,現下是如何能想個法子将這絲綢售賣出去,叫世人看看柔伊的絲綢。”
掌事宮女颔首,越發覺得王後溫婉賢淑,心中欽佩不已。柔伊勢弱數載,如今的王上也隻是堪堪骁勇為柔伊赢下了戰事、奪回土地尊嚴,可并不懂得如何能将柔伊變的更為富強。
蔡泱想了想,開口道:“這絲綢是身外之物,宮裡用的不打緊,将所有綢緞都拿出宮外一并變賣吧,将價錢降下去,與普通的緞子一樣,司衣局多出來的用料與人力錢,本宮親自撥了銀錢補給你們。”
“這怎麼成?”掌事宮女吓得要跳起來:“這是東辰來的珍貴之物,如此賤賣于理不合啊......”
其實銀錢倒是不打緊,可這不是打王後的臉嗎?
“不用顧惜本宮的面子,賣成這個價錢自然是有條件的,得挑些本事大的、生意興隆的商賈,他覺得東西好,自然會求宮裡要這絲綢的做法,一來能在民間快些傳播柔伊新制的絲綢,二來能找到合适的場地繼續傳授技藝。”
一舉兩得,甚是妙計一樁。
掌事宮女聞言也笑了笑,還是王後聰慧,可王後要掏錢掏力,實屬為難了些。
“隻是......王後為何不用國庫的銀兩,要用自己的私銀?”
蔡泱低眸,手指摩挲着杯沿,抿了抿唇:“柔伊國庫本就不豐盈,也沒什麼能賺銀錢的門路,這養蠶缫絲是個大工程,若是一直動用國庫,我怕王上處理互市之事沒了銀錢用......”興許還有什麼戰役要打呢。
他無非就是在戰場裡殊死搏命,不然谌梵昇哪能算到他兇星入命宮呢?
掌事宮女咬唇,王後還為他們王上着想,實在是感人!她暗自發誓,若是以後再司衣局誰敢編排王後,叫她聽去了,定要上去撕爛那說閑話的人的嘴臉。
“此外,尋到适合的賣家,帶進宮來,本宮有要事相談。”蔡泱又囑咐道。
掌事宮女躬着身子:“王後放心,奴婢定将此事妥善辦好。”
看着掌事宮女出了門,蔡泱捏了捏眉心,一旁的琉霜給她添了茶水:“殿下莫要太過操勞,這銀錢的事,東辰陛下給您的帶來的都是最好的,您要攔下這樁事肯定也是夠用的。”
蔡泱執杯喝了幾口,抿唇,道:“柔伊不比東辰,這些年來柔伊就是因為賺不得銀錢才想着去東辰搶地方搶物什,本宮定要讓柔伊的财政好起來,從根源上緩和兩國關系。”
琉霜點頭:“您且放寬心,王上如此看中您,想必不會教您為難,何苦親力親為呢?”
聞言,蔡泱執杯的手停在半空頓了一瞬,她低眸,緩聲:“這世間情愛也不過半頃煙雲,現在一時抓得住,日後未必。凡事都要靠自己,況且,這畢竟是本宮身為東辰長公主的職要,勞煩他人也是不妥。”
琉霜不解:“可,王上怎麼能算外人呢,他不是您的夫君嗎?”
蔡泱手上的茶灑出來些許,她眼睫微顫,看了一眼灑在桌案上的茶,她頓了頓,将杯子放回原處,收手。
夫君。
這個詞,對她而言,陌生又親切,卻沒有“魏時崇”三字來的恰到好處。
她是從未想過要相信“夫君”,隻是搭夥過日子罷了,可她信“魏時崇”,一旦信了,也會一輩子信下去。
可魏時崇真的信她嗎。
她不想現在去追究,他不在身邊,如今她能親力親為的,便不想勞煩他插手。
“你還不懂,”她對琉霜笑了笑:“便當作是本宮教給你的道理罷,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以後要常常牢記才是。”
琉霜“哦”了一聲,掏出手絹将桌上的茶水清理幹淨。
還不忘打趣:“殿下,王上娶了您可真是明智啊,貌美賢良,不僅詩詞歌賦樣樣都會,還能談政!真是‘此女僅在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啊!奴婢要是王上,整日看着這麼如花似玉的一張臉,保準對殿下愛的死心搭地啊!”
聞言,蔡泱的臉瞬時便燒了起來:“你胡說什麼呢!”
說起來,這麼久了,這後宮中一位宮妃都不曾有,蔡泱确實疑惑,但願魏時崇不要出去了一趟便沾花惹草的,帶一位美嬌娘回來......
想到這,她咬唇,心裡有些難過。
此時,遠在國都外的魏時崇打了個噴嚏,他吸了吸鼻子,舒爽的覺得天靈蓋都打開了。
“真是好生奇怪,”他莫不是着了涼?不解着喃喃:“莫不是夫人想為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