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戲谑哼笑一聲。
魏時崇蹙眉。
“左賢親王多時不與本王往來,封後典也沒來觀望,先生還能知道的如此清楚,真是令人欽佩啊。”
曾顯瑜噤聲。
魏時崇沒心思跟他聊東辰的事,隻陰沉沉道:“若是左賢親王知曉先生被困于此,是否會出面搭救?”
“哼,如今我落在你手上,便報着一死的決心,搭不搭救的又有什麼所謂?”
“先生好魄力,隻是不知魏時兆造反時離了你這個得意主将,會不會全盤皆崩、無從下手呢?”
曾顯瑜目光一滞,咬着後槽牙:“你想如何?”
魏時崇瞥他一眼,背着手悠悠然道:“很簡單,我給先生榮華富貴,隻要先生招供出魏時兆謀逆的證據,本王尋着個由頭将他治罪,既能穩固朝局,先生又能在我柔伊受萬民敬仰,豈不是兩全其美?”
曾顯瑜聞言,随即大笑起來,罷了直勾勾的盯着魏時崇,語氣狠戾:“王上莫要做夢了,先王多年來一直鉗制東辰,左賢親王親自攻下來的數座城池轉眼間便被你歸還東辰,簡直是無能鼠輩之舉!我柔伊将士衆多,作戰能力強盛,倘若王上帶兵一舉将東辰攻下,這世間早就是太平盛世了!又何須如此麻煩?”
“王上是忌憚東辰,可柔伊萬千将士絕不會忌憚,現在朝中多的是臣子不滿于王上保守退讓的決策,左賢親王可與王上不同,俗話說快刀斬亂麻,結局如何都尚未可知!”
挑釁意味十足。
魏時崇颔首,舌頭頂了頂腮幫子裡的肉,挑眉:“先生倒是知道的全面。”
道不同不相為謀,曾顯瑜這樣的觀念,難怪會與谌梵昇鬧翻。
“既然現在先生已表明态度,本王也不好過分勸說,”他聲音似一似閃着寒光的箭矢,直戳戳的紮進人心:“王都的廷尉诏獄,想必先生十分喜歡。”
“畢竟,先生年輕時與摯友也曾在王都歡度過一些時光。”
曾顯瑜瞳孔驟然縮起。
魏時崇将門推開,徑直走了出去。曾顯瑜見狀便要撲上去诘問,奈何手腳上的鐐铐都沉重無比,艱難站起身來又一個趔趄倒在地上,磕破了額角,不顧疼的鑽心厲聲喊道:“你如此畏首畏尾,輕易相信外鄉女子,将政權交付給她,實非明君之姿!”
魏時崇身量高大,身着蔡泱縫了紅梅的裘袍,聞言立在原處,側頭隔着鐵欄看地上狼狽不堪的男人艱難爬起。
他忽的輕笑一聲。
“我也是外鄉人,我阿娘本是蠻族公主,國破家亡被擄來,我們母子始終是衆人眼中一根淬了毒的針,可我總在想,倘若我阿娘還是昔日的公主,興許就不會生下我這麼個遭人嫌的孩子。”
他聲音薄涼,在這幽暗的廊子中格外貼切:“我阿娘死了,做人子的,也總該替母親讨個公道......”
“你要給那個女人讨公道,與奪位又有何幹系?人死不能複生,你為了一己私欲便要将整個柔伊都斷送了嗎?”
“先生說外鄉女人不堪重負,”魏時崇轉過頭,居高臨下的盯着他,微揚唇角:“可本王倒也未見過柔伊的骨肉血親會伴在本王身側,相較之下,本王身上禦寒的衣物,都還是先生口中外鄉子女縫補的。”
曾顯瑜緊咬齒關,費力半天才堪堪在地上翻過身來,喘着粗氣看着沾滿土灰的手背上,滿是密集斑駁的皺紋。
他老了。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魏時崇望着前方一道透進來的光,眯了眯眼:“倘若先生是東辰人士,若有朝一日被攻破了京城城門,淪為階下囚之後再看到京城尚未凋謝的花,是否也會憶起往日種種?”
“我柔伊将士也不乏有了妻室兒女的,正值壯年,若是在戰場上丢了性命,先生可會想到我柔伊會多出多少矜寡行乞之人?”
曾顯瑜一愣,心中雖有驚詫,卻仍嘴硬道:“為家國捐軀,是他們的幸事。”
魏時崇呵笑一聲。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他冷聲道:“罷了。”
任憑曾顯瑜在身後如何嘶喊,魏時崇擰着眉心隻管闊步離去。
重見天日時,他見漫天黃沙彌漫。
喉嚨一陣腥甜,他扶着胸口,嘔出一口血來。
他閉眼平複着呼吸,又伸手将袍子撩起來,怕血污弄髒了裘袍,點點紅梅映在他眼裡如遍野燒不盡的火星子,格外醒目。
與此同時,王都。
蔡泱忽的心口一疼,走神的蹙了蹙眉,繡着帕子的針便紮進了指尖。
她“嘶”了一聲,擰着眉将手裡未繡完的帕子擱置一旁,擡頭看天,似乎有些陰暗。
琉霜拿着一把油紙傘進了殿:“殿下,外面下了些小雨,這般看來,雨勢怕是要愈下愈猛了。”
蔡泱颔首,不自覺的輕撫孕肚,陣陣涼風席過,她抿唇。
愈下愈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