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燭光通明,錦幔垂綴于梁棟之間,獸角香爐裡升着袅袅檀煙,萦繞着各個身着绫羅綢緞的婦人,倒是應景的很。
黎月的席位挨着左都侯夫人,兩人相視一望,笑着舉杯。
左都侯夫人崔氏也算是有頭臉的身份,裝着珠翠閃耀,看着周遭式微或讨好的婦人們,嘴角揚着戲谑的笑。
世家大族,最擅長的本事便是察言觀色、阿谀奉承。遇上自己庇佑的,便是聽着他人百般感恩戴德,遇上自己巴結的,便也成了高位者眼中的狗尾巴,甚是令人唏噓。
一旁的右都尉夫人無意瞥見崔氏,頭面華麗,身上的衣裳用金絲線繡着花樣,十分奢華,便在心裡翻了白眼,卻依舊捧着酒杯去找崔氏寒暄。
“姐姐,真是許久未見了!”
聞聲,崔氏轉頭,便瞧見滿眼笑意的右都尉夫人。
她面上的功夫做的足,笑道:“是啊,趁着王後大辦宴席,你我相聚也好叙舊。”
“夫人說的極是。”
右都尉府的官職不比左都侯府要盛,寒暄完,右都尉夫人又側目看着一旁的黎月。
這可是庇佑他們之人,試問今日這場面上的功勳官宦家的婦人,哪一個敢對黎府不敬?今日敢來赴宴的,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雖不分你我,卻也要記好,承了誰的恩、該效忠誰。
當年黎洚扶持右都尉府,他們早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黎月從容自持着,坐在一旁,脊背挺的很直。
右都尉夫人忙湊上來:“哎呀,我真是眼拙,黎小姐原來在此處,這如今已出落得如此端莊了!”
她咂舌稱贊。
黎月彎唇:“夫人過譽。”
都說這黎月聰慧過人,又是這王都貴女裡頭一份點尊貴,現下同她搭上話,自是有些緊張。
右都尉夫人笑道:“黎洚大人對鄙府關照有佳,前些日妾身夫君病重,多虧黎大人賜下良藥,這才有了轉機,妾身在此謝過。”
黎月嘴角一抽,微微蹙了蹙眉。
崔氏聞言,在心裡嗤笑一聲,默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真是蠢貨,饒是現下隻有他們三人在,倒也未生出什麼事端來。
這“良藥”便是黎洚為幫右都尉府私自動了官權,至于為何要幫,不過是右都尉府的大公子調戲了良家民女,那是個剛烈的,說要将她納進房裡,那女子不肯,硬是懸了梁。
之後,便是那民女家中要報官,當今大王最是注重禮法,若是這檔子事被那一家人傳的沸沸揚揚,右都尉府的大公子便是死路一條。
黎洚恰是主事的,又是當今王上的義夫,無人敢越過他去。
于是便由黎洚親自出面,擺平了此事。
右都尉夫人見黎月面色不悅,心上一驚。
她莫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黎月強撐着擠出個笑臉來,舉杯沖她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這有些話該不該說的,夫人可要記牢才是,我阿爹是看右都尉大人在他手下為官,得知他病重,總不好不出面慰問,也是趕巧有醫治他的藥罷了。”
話罷,兀自将杯中的馬奶酒一飲而盡,不再看面前的蠢婦一眼。
右都尉夫人倒抽一口涼氣,心上一凜,知曉自己失言。
她面上尴尬,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十分難看。
看了看周遭,确保無人注視後,她低頭小聲道:“是……黎小姐教訓的是,妾身唐突了。”
黎月沒了耐心,不願多費口舌。
此刻,自殿門處走來一群舞娘,梳着高高的發髻,身着鮮紅色的裙裾袍衣,自不是柔伊舞娘的裝扮。
為首的腰上佩着玉璜,蓮步輕移至殿前,言笑晏晏着:“各位夫人們安好,奴家一行是随王後自東辰來的舞娘,今日便由奴家一行人來為王後與夫人們助興。”
說完,又規矩的行了柔伊的禮。
右都尉夫人私下愛聽些嚼舌根子的話,看着黎月黑着一張臉瞧着那東辰裝束的舞娘,心裡明了幾分,于是便湊上前去譏諷:“這可是柔伊,姑娘如此裝束,給我們這群柔伊人看,妾身恐是看不來啊……”
“夫人的意思是,本宮置辦的席面有不妥?”一道女聲自遠傳來,語調輕揚,卻自帶莊重。
右都尉夫人恍然轉身,衆人聞聲看去,一見來人是誰,便立即起身參拜。
蔡泱一身華服,衣裳料子是衆人從未見過的,裙裾上的暗紋隐隐閃着細光,她額上戴着一串紅寶石頭鍊,昂着頭,似一隻仙鶴。
舞娘們自覺退至兩邊,半蹲着身子恭敬道:“見過王後。”
一衆貴婦人也跟着參拜,又悄然擡眸看去。
隻見殿内最華貴之人不過是個妙齡少女,周身所配之飾精巧,此刻腹部明顯隆起,孕育着的或許便是柔伊下一個君王。
蔡泱走至右都尉夫人面前,她早已被這氣場壓的沒了底氣,偷瞄一眼黎月,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知道是自己蠢,這下是闖出禍事了。
“殿下,殿下誤會妾身了,”右都尉夫人咽了口唾沫,心懸在嗓子眼上,聲音染着一絲焦灼:“妾身不過是沒見過這東辰舞娘,随口說兩句罷了。”
蔡泱心裡明鏡似的,若是會信這般說辭,便是怪異了。
她揚唇:“無妨,不過是兩句玩笑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