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璀錯面無表情,冷冷淡淡看着她。
夏綠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輕輕點在他的眉骨上,觸碰到的時候,他的睫毛明顯顫了顫,夏綠問:“疼嗎?”
宋璀錯反問:“你覺得呢。”
夏綠說:“又不是我受傷,我不知道。”
宋璀錯冷笑:“我不是人啊?”
哪個人流血不會疼?
夏綠被噎了一下,再下手,勁兒使大了些。
宋璀錯倒抽一口涼氣,往後躲了下:“你他媽殺人啊?”
夏綠說:“我看電視上你們這些混混都不怕疼。”
電視,又是看電視。
“你一高三生不好好學習,成天看電視。”宋璀錯奪過她手裡的棉球,自顧自擦拭着傷口,不讓她伺候了。
夏綠動動嘴,沒話可說,又去拿創可貼。
等他擦好傷,她微微起身,湊近往他眉骨上輕輕吹了吹,然後把創可貼貼了上去。
做完這一切,她想坐回去,屁股還沒沾地,宋璀錯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夏綠吓了一跳。
宋璀錯呼吸早已變急,臉也一分一分的陰沉下去:“你欠揍?”
夏綠眨了一下眼,想了想才說:“那要不你自己弄吧。”
宋璀錯兇巴巴瞪了她半天,才把她松開。
他站起來說:“不搞了,小傷,覺不着。”
夏綠把碘伏裝進塑料袋裡,拎着站起來:“那好吧。”
一時沉默了下來。
宋璀錯插兜望天,下颌線鋒利的像匕首開刃的那端。
夏綠為自己腦海裡這個奇怪的比喻而吐了吐舌頭,想了想,她說:“那我回去上課了。”
宋璀錯扭頭看她:“去呗。”
夏綠點頭:“那我走了。”
他沒說話。
她頓了頓,然後往學校走。
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放學門口等你。”
她轉身,不解。
他沒語調的問:“你不怕報複?”
夏綠冷不丁想到什麼,内心的恐懼像暈開的黑墨水,瞬間在心底彌漫開來,她眼睛裡亦染上擔憂,點了點頭,比剛才要乖巧好多。
“那我一打下課鈴就出來找你。”
宋璀錯微怔,才說:“去吧。”
夏綠又轉身,這次沒回頭,一直走進學校裡。
宋璀錯在原地目送她進學校,剛想轉頭,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他警惕轉身,小六一張大餅臉在眼前放大:“三哥!”
“操。”宋璀錯罵,“你鬼啊?哪冒出來的?”
小六面不改色:“我壓根沒走,就躲在後邊綠化帶裡。”
宋璀錯眯起眼,一把掐住小六後脖子:“你他媽再給我雞賊?”
他再清楚不過,小六躲那邊,無非是想偷看他和夏綠,看完了鐵定大嘴巴添油加醋傳出去。
小六嗷嗷叫:“靠,疼疼疼!”
宋璀錯哼了一聲,把他丢開。
小六摸着脖子:“不過我不是啥也沒看見嗎,三哥,不是我說,你也太不行了,人家女孩都湊上去了你也不知道親,要是阿青指不定就地開戰了。”
宋璀錯冷冷一個眼神掃過去:“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得了,别在她面前提。”
“哎呀,我知道,人家是清純挂的。”小六拿腔拿調。
“還有,别再叫她嫂子了。”宋璀錯說,“她是好學生。”
小六搖了搖頭:“唉,知道了。”
他忽然想到什麼,忙問:“我剛才就想問的,這會再不說我怕我忘了,那個……三哥你剛才幹嘛沒聽完嫂……夏綠的回答就竄出去啊。”
“關你屁事。”宋璀錯叼上煙,往公車站走。
小六跟上:“诶,三哥,你該不會是怕了吧,害怕夏綠選鄭影,你面對不了?”
宋璀錯停下步子,扭臉看了一眼小六,眼角眉梢都挂着“我很不耐煩”。
小六頓時把嘴巴閉上,并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
宋璀錯這才轉身,大步離開。
但小六的話,在心裡久久回蕩,煩,以至于要抽更多的煙來驅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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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綠回到班裡,班主任并不在。
同桌看到她手裡拿着藥袋,寫紙條問她:“她們又欺負你了?”
夏綠借着看後黑闆挂鐘的餘光,瞥了眼梁家姐妹的位子,才發現她們不在,她把紙條退回給同桌,搖了搖頭,輕聲說我沒事。
回班裡平複了一會兒才靜下心來,英語刷題集明天一早要上交,她決定先寫英語。
一整套題寫完,夏綠看到作文的後面,跟着一句莎翁的小詩:
Roses have thorns, and silver fountains mud.
Clouds and eclipses stain both moon and sun.
And loathsome canker lives in sweetest bud
玫瑰花有刺,銀泉有爛泥,
烏雲和蝕把太陽和月亮玷污,
可惡的毛蟲把香的嫩蕊盤據。
她默讀了兩遍,心潮像逢了汛期,泛起激蕩的漣漪。
她拿起筆,在詩的一側,寫下一句話:夏綠走在荊棘裡。
玫瑰花有刺,銀泉有爛泥,夏綠走在荊棘裡。
人們看到這行字,想到這個畫面,是會感歎,再美好的事物也會被傷害,還是欣慰,哪怕傷害存在,美好依舊是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