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祈恺一向是自負的,也有這個資格如此。
不過說實在話,這次的确有點接二連三滑鐵盧了。
換好衣服後,他慢悠悠開車晃到警局,正想跟那個不講禮貌的人來一番親切的問候。
他着實沒想到,那個人居然直接跑回美國了!
看樣子是從咖啡廳一出來就直奔機場……靠,他有那麼可怕嗎?
徐祈恺忍不住爆粗,然後找徐浸海要了她的聯系方式。
打了,接不通。可能是在飛機上關機了吧!
徐祈恺想,然後忍氣回去。
估摸着下飛機時間再連打兩個,還是沒接。
很好!徐祈恺握着手機旋轉椅向外,竭力忍住已經突突在跳的太陽穴跳動,良久過後,複又笑了出來。
話分兩頭。
陳南伊的确是一出咖啡廳就直奔機場的,不過她不是因為……好吧,有很大程度是因為徐祈恺和之後她讓人更尴尬的窘迫害怕。
不過也沒辦法,沖動過後,她已經坐在了飛往美國的客機上,隻好趕緊和徐浸海說一下,委托他跟派出所那邊說假,今明兩天先回家一趟,後天再去。
陳南伊在教會學校的宿舍已經退了出來,東西都搬回德克薩斯州之前白人社區的家裡
說是家,那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普通老舊的二層平房,而且還是陳南伊爸爸的外婆留給她爸爸的遺産——尤其古老。
她父母離婚後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這個破舊的地方,也算是他們留給她最後的愛吧!
她尤其不敢讓人知道她還在這裡住着……好吧,主要是因為她還沒想好怎麼解決Leo的問題,所以她連燈也沒開,隻偷摸洗了個澡,然後就躺着睡了一覺調整時差。
德州今天的天氣還好,陳南伊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放晴。
她披頭散發地躺在床上,像宿醉般還在消化夢境裡那些有的沒的。
似乎是在熟悉的地方的魔力,好像那些可怕的夢境都變得遙遠起來,仿佛真的隻是個夢而已。
陳南伊坐在床上好久,雖然頭痛欲裂,卻在努力回憶那好像眨眼之間就能煙消雲散的碎片。
哎對,昨天那個什麼來着?
徐祈恺的幹爹,還是許老爺子的女兒的事?
噢對,這兩個是同一件事。
她迷瞪着眼睛努力串聯,并且感覺馬上就要忘記了,而一旦她忘記的話那是真想不起來了——幸虧,她隐約通過幾個畫面的回想,拼湊出了她認為的真相。
畢竟講真的,夢境不是錄像,也不能回放,如果在她極其放松或疲憊的情況下,其實有的時候做什麼夢都沒印象,那麼那些夢境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也是不确定的。
通過她的回憶,夢境裡,隐約是一個默默喜歡徐祈恺幹爹的手下,他對許老爺子的女兒是真心實意嫉妒——因為她得到了他得不到的愛。
那個沉默的手下借着幫助他們傳遞消息、東西時的參與便利,在徐祈恺幹爹最忙的時候,給他們制造嫌細,讓許老爺子的女兒誤會真愛移情别戀。
他甚至還勾搭上許老爺子家的一個女傭,煽風點火,并在那許真茹自殺以後偷偷把“證據”拿走,然後拿給徐祈恺的幹爹看,讓他心髒病發,再遺憾離世……
而那個人做的這些“好事”,自己卻逃之夭夭,甚至覺得自己在墓地裡守一輩子就是了不得的深情了,簡直令人發指,又讓人看了作嘔。
不過,知道誰是兇手是一回事,但怎麼知道的,那個證據要怎麼拿出也是一個難題。
陳南伊這個時候也差不多清醒過來了。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借助徐祈恺的手比較好——比如說昨天他要給她的資料,然後她再假裝探訪調查一下,就可以得出她的“分析”。
可是徐祈恺,她昨天才将人得罪成那樣,實在是很為難。
腹中突然一陣饑餓,陳南伊無暇多想,趕緊爬了起來,到處翻東西吃。
還沒等她把印象中的餅幹找出來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五十六弟。
五十六弟并不是真的第五十六個弟弟,隻能算是Anna幫裡的一個排名吧!
是這樣的,之前陳南伊——當然也就是她的美國名Anna,之前她在這裡的時候,想也知道,一個黃色皮膚的小孩,在白人社區,簡直就像羊群裡的黑羊一般顯眼。
不被孤立反而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那情形一直持續到那次她夢見那支……求着她吃的小黃瓜,她受母親的影響較深,思維還是比較中式的,就是你不跟我一起玩,那我也不會跟你一起玩的意思,但總有那麼幾次,于心不忍的時候,她會“無意中”根據夢境中的事情在别人的困境中提示幾句,或者幫忙一下。
久而久之,她的人緣開始好了起來——甚至經過一定的擴散,有人還托朋友的朋友來找她幫忙,不知什麼時候起,社區裡的小孩就開始排位,算誰是她最好的朋友。
算來算去誰都沒有跟她最好的,但身居同社區的情誼可是不一樣的,要和别人區分開來,他們就開始按照認識的先後順序來稱自己是Anna那一派的人物。
也就是這樣,某一天她就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成為了社區裡的“幫派老大”,不和自己親近的看着這個所謂的“幫派”成立起來,感覺到了被排除在外的可怕,紛紛找到她家說要加入她的Anna幫。
剛開始的陳南伊還沒有多想,也不屑他們前倨後恭的樣子,隻是很安靜的沒有否認那些人的自說自話,更沒過多交往。
隻不過後來某次回家的時候,一個自稱是她第三十二個手下的男孩蹬着三輪跑到社區門口叫她别回家,說他爸正在院子裡發瘋呢!
陳南伊趕緊打電話到媽媽工作的餐廳讓她下了班也先别回來——如此,避過好幾次毆打的Anna也認可了這樣的存在,且因為不好意思,特地說了以兄弟姐妹相稱,所以因此多了很多個不太熟悉的“弟弟妹妹”。
思緒轉回現在,五十六弟打來電話是想請她吃飯的,說是有人想請她出馬,以高額完成一份委托。
陳南伊奇怪了,“你怎麼知道我回來的?”
她之前在留言箱裡說的都是歸期不定。
五十六弟也很坦誠,“我不知道啊,是那個客戶說的,他在機場查到你的航班消息——不過說真的姐,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有氣勢的人,聽說他的勢力很大,我還以為他會直接找你的,但是可能覺得我和你關系好,所以還是找我轉達”
聽他這話的意思是很想她去了,但她今天就要趕飛機回去,明天去派出所,所以她也委婉。
“我最近接的那個委托比較麻煩,而且待會就要回去華國——如果去見了反而沒有答應那更不好,還有找其他偵探事務所更好些”
“他說可以等”,五十六弟聽聲音也很為難,“然後隻是想見一下你請你考慮一下而已,就算最後不接委托也沒關系的,我,我看他的助理氣勢很大,早上來辦公室找我的時候已經答應了他”
“你答應了那個助理?”
“是啊,我感覺如果他報的家門是對的話,那能搭上關系也不錯啊,當然我是沾姐你的光……”
“他?”
“什麼?”,五十六弟不明所以。
“我說,你的意思是那個客戶的助理是男的?”,陳南伊确認。
“是啊”
“噢”,陳南伊舒了一口氣。
也是,就想說不可能,哪裡走到哪都能碰到徐祈恺那樣心狠手辣的殺人犯呢?在夢境裡他和那個女人的情形大概是運動過後他幫她按摩來着,或許那個人還覺得自己很幸福吧,他幫她按運動過度的身體——卻沒想到他的體貼隻是為了要她的命而已。
心思一定,她打車去了五十六弟那裡。
社區裡的孩子個個都長大了,很少回家住的——當然,Anna幫的人也就定格在Anna被送到寄宿學校生活時候為止,人數是七十八個。
這其中有混的很不錯的,也有像Anna這樣不怎麼好的,而且真要論陳南伊熟的,也隻有那麼幾個而已。
因為大部分人都不需要她的那項所謂的能力,那時候也隻是年少輕狂的“幫派崇拜”,而且到了後來,交流變少,特别是陳南伊做的夢境加深又多,有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精神病一樣,夢境與現實錯亂,脾氣不佳,也更少與人交往了。
五十六弟的住處是個市區大别墅,大鐵閘門前還有一排空地。
陳南伊快走進門的時候,五十六弟迎了出來,“這邊走,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在草坪那吃,最新鮮的牛排!”
大門進去是兩排堪比人高的青樹,掩映遮住了視線。
五十六弟還在那邊叭叭叭,陳南伊邊點頭聽着。
等一個轉彎往左側要拐去草坪那裡時,陳南伊猛然看見了一隻綠色手表——噢不,是戴着綠色手表的徐祈恺。
她往前的步伐瞬間如同旋轉舞步一般絲滑,回身矮下躲進樹叢,然後蹲下,偷偷從沿着花圃貓了出去。
快爬到大鐵閘門那裡的時候,不曾想卻從最後一個花圃的間隙走出來一雙锃光的黑色皮鞋。
陳南伊擡頭看去,逆光的背景讓她看不清來人的神色,隻覺如神祇般的降臨。
是徐祈恺。
趴在地上的陳南伊唇一抿,扶着花圃緣的手也縮了回來,不禁有些懊惱。
但現在可不是來自我懊惱的時間,猶豫了一瞬,她選擇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