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絨兒的心跳漏了兩拍。
她伸手理了理被風沙吹亂的發絲,并不說話,隻不動聲色地從乾坤袋裡拿出一筒甘露,打開後送到阿淮唇邊。
阿淮的臉頰、耳尖、鎖骨上泛着的淺淡的紅,連同他睜開的眼睛裡蘊着的水光,都在證明着他的身體還處于異常狀态。
但他盯着她的眼神堪稱冷靜。
起碼說明,他比之前在唱寶閣時要清醒上不少了。
水又一次喂到嘴邊,這一回阿淮卻選擇輕輕地偏過頭避開。
他的視線不曾偏移,堪稱專注地凝視着她,啞聲問:“你認識我?”
先前沒有等到回複的問題,他醒來後也依然執着。
隻不過将問句中的“你”、“我”二字調換了順序。
莊絨兒不點頭也不搖頭,她隻是把甘露筒繼續送到阿淮唇下。
大漠中本就幹燥,阿淮的嘴唇張合隻能讓她愈發關注到他缺水的唇瓣。
不允許,有任何一分一毫的不完美,破壞了這具軀殼。
她因此堪稱執拗。
“……”
阿淮說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算不算得上失落,或許還摻雜着一絲很微弱的氣惱。
這氣惱是針對他自己的。
他幾乎立刻敏銳地感覺到了,那個輕柔的目光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
那喂到他嘴邊的水露,哪怕流經他的喉嚨咽下,也是為了滋潤另一個人。
她更喜歡他靜止的樣子,當他說話時,她雖然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卻沒有認真對待。
他以為的舊相識,大概并非如此。
——他在這裡,也不會找他屬于他的過去。
阿淮很快做下判斷,順從地将甘露飲下。
那陣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散去後,他馬上思索起了自己之後該怎麼做。
買下他的女子待他極好,這是比被修士虐待還更加棘手的事情。
他無法也無從與之對抗并私自逃脫,更别提動手殺人。
想要離開,他必須要償還了等價的東西。
但是對她而言,什麼算是等價,他的價值又在何處,他尚需摸清。
“好乖。”
莊絨兒看着阿淮喉結滾動将甘露咽下,伸出手指抹去了他唇邊的水漬,口中不由得輕聲感歎。
她的眼神中帶着幾分癡癡的欣賞,仿佛他喝水的畫面是多麼不可多得的美景。
阿淮的身體僵了僵,看着莊絨兒十分自然地又将沾了水漬的手指擡到唇邊吻去,他的思路直接斷開。
下一秒,莊絨兒又把那隻她剛吻過的手放在了他的額頭——
阿淮呼吸驟停了一瞬,渾身滾燙難忍。
他掙動了一下,隻是撐起半身便頓感頭重腳輕,眼前發黑,要向一旁栽倒。
……如此,脆弱不堪的軀體,這真的是他嗎?
“你燒得更厲害了,不要亂動。”莊絨兒蹙起眉頭将他按回懷裡躺好,“流沙城中不利于你的傷情恢複,縱然我有千種妙藥靈丹,令你吃下也隻舒服得了一時,一旦噬神珠失去效力,那些藥性疊加必将使你爆體而亡。”
她的話裡有許多他不懂的詞語,阿淮緩緩地閉上眼睛待幾秒後再一睜開,難看的臉色已經平複回去。
“多謝。”
他說話的時候會一直盯着别人的眼睛,那對漂亮的眸子仿佛是某種極具殺傷力的武器,連莊絨兒這樣的人與之對視都敗下陣來,竟成了率先移開眼神的那一位。
阿淮注意到了莊絨兒的躲避,他長睫微垂,禮貌地不再看她,隻嗓音沙啞地問道:“該……如何稱呼姑娘?”
莊絨兒有一瞬間很想聽阿淮喊她主人,但她到底沒說出口,隻回答:“叫我絨兒。”
她說話的時機不巧,恰有迎面吹來的狂沙送了幾顆到她口中。
她無法在阿淮面前做出噗噗吐沙子的不雅舉動,竟是生生忍了下來。
唯有白蟒感受到她突然暴漲的殺氣,慌忙爬得更快了些。
逐漸濃重的沙塵使得莊絨兒幾乎看不見前路,不由得有些煩悶。
白蟒已經載着她們走出了很遠,再往前走,如果沒找到地洞的話,回城也絕對來不及了。
沙暴對她而言尚能承受,但是阿淮若遇上一遭必定身陷危險。
她正準備讓巨蟒折返,不料恰在此時,前方的沙坡下露出一條蜈蚣的巨尾。
那條尾巴逐漸隐下去消失不見,莊絨兒驚喜一瞬難免感覺有幾分不快。
真的找到了,那沙坡後方正是她當年号令沙蟲挖下來的地洞,她的猜測沒有錯,避風的着落也有了。
然而,有一名不速之客先她一步藏了進去。
是無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