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雪泣的眸中染上龐大的恨意。
“你将這視作報複嗎?”
莊絨兒勉強撐力,單膝跪地,一手持劍作為支撐。
她将手垂在尤雪泣那張慘白的臉上,從掌心中流出的血珠一點一點滴到她的唇上。
“好好活着,殺了他,不要以為你的死能成為傷害他的武器。”
尤雪泣的睫毛輕顫,血珠順着她微張的唇瓣進入嘴裡,融進身體。
摧寰谷谷主的血,将修改她作為流沙城守護者一脈的命運。
她心中大恸,正要說着什麼,卻聽見莊絨兒近乎用氣音道:“玩弄時間的人,最終會被時間遺棄……”
下一秒,那人已經倒在了地上,徹底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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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中的流沙正在飛快散去。
兩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跪坐在無字石碑之前撥弄着面前的沙地。
一個細眉少女眼中帶笑,護着她堆出來的人形,看着另一個女孩抿唇道:“原以為,你會覺得我幼稚呢。我那個孿生哥哥從不和我一起玩這些……不過,你們是不是快要走了?”
莊絨兒點點頭:“等……姥姥辦完事情,大概明日就會離開。”
細眉女孩面上有些失落,很快又轉為憧憬,“再長大兩歲,我也能一個人出城了,屆時我們在外面相見呀!”
“你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嗎?”
“更小的時候和爹娘一起出去過,不過我們不能離開太久,這座城是有生命的。我在外頭還有别的朋友呢,是個妖修,厲害得很。”
莊絨兒“哦”了一聲。
她握着沙子的手掌忽地挨了狠狠一記鞭子。
白嫩的皮膚上瞬間現出紅印,莊絨兒吃痛地松手,那一捧沙子迅速墜地。
鬼姥突然出現,手持蛇骨鞭冷漠地俯視着她。
雖然動手打了她,卻沒有責罵她。
隻是十分平靜地對她說道:“玩弄時間的人,最終會被時間遺棄。”
莊絨兒表情未變。
她沒有玩弄時間,她玩弄的隻是沙子。
鬼姥說完就走了,她沒有追上去,就那樣杵在原地低着頭。
一邊的尤雪泣吓呆了,過來握她的手。
“你還好吧?”她猶豫着問,“你姥姥,怎麼突然生氣了?疼嗎?”
疼又如何,總歸不會死的。
莊絨兒搖搖頭,又去抓那捧沙子。
然後看着它,一點一點從掌心中散去。
那天她和鬼姥走失了,一個人在大漠中驅使沙蟲為她制造避風港。
第二日清晨鬼姥出現,眼中浮現贊賞,誇她控蟲的功力精進,賞她霖肌膏。
她們離開的時候,尚且不知道那座城幾年後的命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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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巨響,這個空間術法被人破壞了。
眼前的景象,一瞬間從沙城變回了曾經那座唱寶閣。
隻是此中的人已經少了大半,燈火熄滅,寂靜寥落,再也沒有先前的熱鬧非凡。
還存餘的幾個人再度回到這處伊始之地,則各自現出狼狽困窘之态,錯愕過後便是狂喜,驚怒,僥幸等等複雜情緒輪番在心頭品過一遭。
無橫一瞬間變回了人形。
年輕的俊秀男子面上現出一絲茫然,不急着動用靈力為自己療傷,也不急着逃跑,而是試圖去尋找某人的身影。
隻是他迫切想找到的人沒有蹤影,倒看見一個黑衣男子忽然面色陰寒地出現。
強大的威壓力籠罩在這座樓閣中,他懷中抱着一個鵝黃裙子被血染了大半的昏迷女子。
待撿起地上一條僵硬的白蛇後,他嫌棄地把蛇挂在腕上,連人帶蛇地抱走了。
——那是從城中撕開裂縫逃脫出去的水蕪請來的救兵,魔尊水珏。
他懷裡抱着的人不是莊絨兒還能是誰?
無橫心中一跳,餘光瞥見一張惹眼的臉後,他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地快步過去将那人的頭按下。
阿淮還因為驟然離開離流沙城而全身脫力,卻看着莊絨兒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帶走。
他眉頭一皺,腳步下意識地要跟上,然而卻被一名陌生的男子拽住,那人強硬地扣下他的頭,一出口便是柔軟沙啞的女聲,對他說:“想活命就别動。”
無橫心想,那是魔尊水珏,如果讓他瞧見這張惹事的臉,還是在莊絨兒陷入昏迷的情況下瞧見的,那還得了?
這次能從那鬼地方逃脫都是莊絨兒的功勞,雖然最後一刻是魔尊前來善後,可他也切實欠着莊容兒一份恩情。
更何況她不光救了他,還救了尤雪泣一命,說到底他欠了人兩條命,如何也得還上一還。
将面前此人護住,是他能想到的最優方式。
眼看着魔尊徹底消失,無橫才松了口氣,松開手,對着面色冷若冰霜的阿淮道:“别這樣看着我,我可救了你一命。你若沒有去處,可以先随我回無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