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能不來。
星羅海鎮海天珠被毀是個隐患,已知未來災難的她不來插手,難道真要眼睜睜看着這裡重蹈百年之前星羅國被滅國的覆轍?
更何況,她知曉在星羅海裡會遇到什麼……
總比讓旁人來,一無所知白白送死要好得多。
她确信隻要不在這裡遇到發瘋的水珏,就絕不會面臨無法解決的危險。
星羅海下有神兵的消息也是她放出去的,為的是有合理的借口來一探究竟,沒想到師叔無橫也要跟來。
“……小荷師姐,你怎麼了,是太累了嗎?”
師妹關切的問話讓書芊荷冷不丁地回過神來。
她含糊地應下,提議道:“我們給師叔留了信,他若到了摘星鎮,自然會同我們會和,不必在大廳候着他,今晚就回房休息吧。”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房,本是想打坐修煉。
但或許是雜念過多,她根本難以入定,反倒逐漸迷糊起來。
以前世死狀為藍本的噩夢,就此展開……
而一牆之隔的樓上,酒樓的另一間上房中,也有人正在夢中。
……
空氣中彌漫着花香、酒香和甜食的味道。
街巷的兩側挂着明晃晃的燈籠,襯得所有人的面容都成了被模糊過的影子。
莊絨兒在路中央定睛,想看清衆人的臉。
明明四周充滿了歡聲笑語,可他們盡數被籠罩在霧氣下,從她的身側略過,凝不出任何一具實體。
這是一個虛幻的時刻,她意識到,但下一秒,在看到那位蒙眼的白衣劍客後,這個意識就被她自行推翻。
是他嗎?
莊絨兒渾渾噩噩地跟上他。
“糯米糖、桂花糖,香甜可口,客官買來嘗嘗?”
“百花香料,百香俱全,熏衣助眠,送禮佳品!”
“誰不想來條烤魚?不好吃不要錢!”
“……瞧一瞧看一看,廖大師門生手作機關鳥!”
……
各個小攤販的吆喝聲在耳邊回蕩,莊絨兒隻顧跟着前面的那個人,在人流中穿梭。
可是走着走着,她的視角就開始跳升,變成一種縱覽全局的俯視。
她心中迷惘,一刹那怅然若失,唯有盯着下方的浮世,盯着浮世中的那個人,亦盯着浮世中的她自己。
……
荊淮給師弟買了桂花糖。
待他們走遠,“莊絨兒”也走上前去,她拿出一整錠銀子,卻隻拿走一串糖糕,在小販似驚似喜的招呼聲下繼續向前走。
……
荊淮被賣香料的大嬸攔下,被迫收下塞給他的一個香包。
年輕的修士們前腳才走開,後腳香料鋪子便被一衆妙齡女子團團圍住,同款的香包頃刻售罄,“莊絨兒”越過衆人跻身到最前方,隻看到空掉的鋪面,她面色凝重得喜笑顔開的生意鬼才老闆都不由得收起笑臉。
……
荊淮和師弟們在烤魚攤前坐下。
他吃魚的動作慢條斯理,一舉一動都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偶爾停下,對着某個方位偏過頭,“莊絨兒”都心虛地側身躲過。
等他們吃完離場,她也入座,點了一模一樣的魚,卻無論如何吃不出它的甘美。
她鮮少吃人間的食物,當下更是第一次吃魚,她回憶着荊淮的樣子,隻面不改色吞下一根根魚刺,在老闆的驚歎聲中咳嗽着離場。
……
等看到荊淮拿着一隻機關鳥離開最遠的那個攤位的時候,“莊絨兒”摸摸口袋,她已經身無分文了。
她走到攤位前看了一眼那所謂的機關鳥,在她看來,那更像是木頭雕刻的鴨子,和催寰谷外圍水潭裡的野鴨沒什麼兩樣。
可她還是想要。
可她已經沒有了與凡人交易的資本。
“莊絨兒”面無表情地盯着鴨子看了兩眼,正要離開,那埋頭理貨的攤主卻擡起了頭來。
他上下打量過“莊絨兒”的模樣,忙将人攔下,笑吟吟道:“姑娘!你果然會過來,那位少俠說得還真沒錯哩!這是他給你留下的機關鳥,錢已經付過了,你快拿好!”
攤主把木頭鴨子放到“莊絨兒”的手心裡,她有些茫然,也有些緊張。
一時間無法完全理解攤主的意思,隻是下意識地朝着某個方向看去——
“走啊,咱們去瞧瓊台戲!”
和荊淮穿着同樣白色劍袍的同門興緻高昂地提議着,其餘幾人紛紛響應,唯有他安靜地扭過頭來。
“莊絨兒”閃躲不及,還捧着機關鳥傻傻地站在原地。
而他站在燈火闌珊處,對着她笑。
……
後來,燈火熄滅了。
她的機關鳥,又去了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