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各大門派祭拜完畢,葬禮進入尾聲,随着一聲起靈号子響起,十六名家丁擡起碩大的棺木向墓地出發,家眷仆婦跟在後面哭成一團,鄒钰手捧父親靈位走在最前面,臉上仍是那副麻木不仁的表情。
“你們别看這個鄒少爺年紀小,其實心裡明鏡似的,奈何人小力薄,鬥不過這幫老狐狸。”司馬歎口氣道。
葬禮過後果然如司馬所言,七大門派的人并未急着離開,而是齊齊留在山莊共商大計,主要議題有兩個:一是如何保住映霞山莊這塊金字招牌,正如司馬所說,雖說鄒善緒挂了,可這門生意不能停,當務之急是選出下一任莊主,鄒钰顯然無法勝任,急需七大門派合力推舉出合适的莊主人選。二是全力追拿兇手,以告慰逝者的在天之靈。
說起追拿兇手,鬼一他們果然敬業,幾天下來把跟鄒善緒有關的嫌疑人統統過了遍篩子,甭管七大姑八大姨隻要是沾親帶故的一個都沒放過,可愣是連兇手的毛都沒撈到一根。
如此一來重點便隻能暫時放在第一個議題上,七大門派自然都想推舉自己的人當莊主,商量了好幾天也沒能達成一緻,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這天蔔一卦突然來訪,幾杯熱茶下肚,司馬邊磕瓜子邊調侃他,“怎麼樣啊蔔堂主,這幾天收禮都要收到手軟了吧。”
蔔一卦聞言隻是微微一笑,姿态優雅地托起茶杯,“全是托閣主的福罷了,若非看在閣主的面子上,他們又認得我蔔某人是誰,說白了在下就是個傳話的,一切全憑閣主定奪。”
“話是這麼說,可俗話說現官不如現管,就算是閣主定奪完了,具體事還不得是你去辦嗎。”司馬一臉了然的表情,“别以為我不懂你們東堂那點兒貓膩,到時候跑腿受累的活兒自有下人去幹,你隻需陪這幫大佬吃吃飯喝喝茶就有大把銀子輕松入賬,不像我還得捂着鼻子擺弄死人,撐死賺個三瓜倆棗兒,怪不得沒人願意來西堂,油水少的活兒誰愛幹啊。”
“哈哈哈...要不這樣好不好,我去回禀閣主,讓我替小堂主來擺弄死人,小堂主替我來東堂管事可好。”蔔一卦說着從懷裡掏出個小金算盤,做勢就要往司馬手裡塞。
唐小春從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算盤還能做得如此精巧,不由得抻着脖子看得仔細,見此物差不多有巴掌大,豆粒大小的金珠粒粒分明,周遭刻着招财進寶的圖案,陽光下金燦燦的甚是奪目。
司馬忙抽回手,順便丢給他個白眼,“少在這兒跟我逗咳嗽,我長了幾個膽子,敢接你東堂的信物!說點正經的吧,七大門派準備怎麼分了這映霞山莊,還是天水宮得大頭嗎,還有到底誰會是下一任莊主?”
蔔一卦将金算盤置于小幾上,拈起顆葡萄細細剝起皮來,“小堂主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依照目前的形勢看,天水宮想獨得大頭怕也沒那麼容易,小堂主可能不知道,自打那位雪公子繼任宮主以來,其餘各家不甘心聽從一個晚輩号令,早就各自動了小心思,奈何論實力無法與天水宮抗衡,加上老宮主餘威猶在,這才不敢輕舉妄動。至于下一任莊主人選,七大門派都想用自己人,各執一詞争論不休,至今尚無定論,依我看最後少不了又要請閣主出面調停...”
說着将剝好的葡萄投入口中,“老閣主在世時便交待過,江湖能有這幾十年的安生日子,全因着七大門派各占一隅彼此制衡,天水宮雖說實力最強,但絕不可一家獨大,隻有七大門派有如北鬥七星各安其角,江湖方可一直這般太平下去。”
司馬的眼神頗為玩味,“隻怕有人不想看到江湖上這麼太平吧,否則鄒善緒也不會好端端的突然噶了。”
蔔一卦聞言歎了口氣,“老閣主早就料到有今日,臨終前再三叮囑閣主,與七大派打交道時切不可厚此薄彼,要牢記維持現狀四個字,這樣江湖上才會一直有赤焰閣的立足之地。”
“老閣主倒是用心良苦,可人心都是貪的,七大門派哪個不想多撈點好處,否則也不會争着來巴結你了。”司馬給自己倒了杯茶道。
“他們巴結的哪裡是我,分明是我身後的赤焰閣。”蔔一卦冷哼一聲,“沒有赤焰閣從中斡旋,他們就算有本事把映霞山莊給分了,也别想高枕無憂地躺在床上數錢,那些掌門家主連算盤珠子都不曾撥過一顆,懂得什麼叫生意,何況還是他們從未涉足過的兵器生意!”
說着用小拇指在金算盤中央刷地一劃,十個指尖上下翻飛撥弄起來,金珠在他指下飛快跳動,隻看得人眼花缭亂。
“還是老閣主那句話。”蔔一卦撥弄夠了又用小拇指輕輕一劃,所有金珠一秒歸位,“七大門派好比是一杆秤,赤焰閣就是秤砣,孰輕孰重全看秤砣往哪邊偏——”
将金算盤揣入懷中,蔔一卦執起茶壺,不急不慢地給自己倒茶,嘴角勾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隻是這秤砣想往哪邊偏,秤說了可不算。”
言罷端起茶杯悠然品茗,側頭遙望窗外景色,俨然已成竹在胸。
唐小春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江湖是這個樣子滴,那些武俠小說的作者果然還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