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從昨夜就開始忙碌了,此時不少人都已經精疲力盡。
阮氏帶着家仆在雨棚邊上搭起了兩口大鍋,一口熬粥,一口熬藥。
元季瑤癡癡地望着那兩口碩大的鐵鍋,鍋面升騰起的層層白霧飄到了她面前。
恍惚間,她隻覺得眼眶有熱流湧動,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冷,這裡真的好冷,不敢想象,大活人被埋在濕稠的泥土下會是什麼感受?
忽然間,李潼那邊傳來急促的呼聲:
''易大人?''
''終于出來了!''
''郎中呢!郎中快來!!''
人群騷動,黑影綽綽,她在最外頭,根本看不清什麼情況。
這邊青柑一個不留神,九公主居然提起裙擺,深一腳淺一腳地沖了過去。
''殿下,快回來!''
''殿下!!''
松蘿亦反應過來,二人一起追過去,可九公主速度太快,已經跑上了瓦礫堆。
石塊、碎木參雜在一起,高低不平險些絆倒她,可她顧不上在意,滿心都在惦記他受傷了嗎?嚴不嚴重?闫太醫說他舊傷還未痊愈呢,如今又添新傷可怎麼辦?
紛飛的思緒在她擡頭的瞬間全都凝固。
一道熟稔的身影印入眼簾。
他的盔甲上滿是泥污,此刻弓着身子,懷裡攬着個半大的孩子,白玉一般的臉上挂着清晰的血口子,發梢黏在他的額角,透着滿滿的狼狽。
衆人合力将易大人從廢墟中扶出來,他的目光越過人群,瞥見人群不遠處的紅影。
四目相對,短短一瞬。
郎中提着藥箱沖過來,民兵擡着擔架緊随其後,紛繁擾擾的人影阻斷他們的視線。
''快将孩子放在擔架上。''
''易大人您受傷了嗎?''
''下面還有人嗎?''
··········
易知舟收回目光,将懷裡的孩子放在擔架上:''我沒受傷,下面無人。''
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打着傘七手八腳簇擁着他們往安全的區域走去。
元季瑤愣在原地,腳下是層次不齊的廢墟,頭頂是細細密密且越來越濃的雨幕,她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眼睜睜看着那個令自己牽腸挂肚的人,正一點點走過來。
他駐足在一步之外。
目光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沒有放過一絲細節,毫無忌憚的打量着她。
她腳上那雙雲頭履昨日還一塵不染,此刻卻占滿了污泥,在一片瓦礫中分外醒目。
易知舟:''殿下怎麼來了?''
她紅唇翁動,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卻無法宣之于口。
懸着的一顆心始終在撲通亂跳,她隻能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受傷的側臉,還有他深潭一樣的眼睛。
須臾,才聽見她委屈的聲音響起:''出了這麼大的事,昨晚,你為何不叫醒我?''
隻帶了三十個人就來搶險?為何不多帶一些?難道怕她不答應嗎?
隻見他眼裡閃過一絲愧疚:''當時沒料到會如此嚴重,所以大意了······''
昨夜,面對熄了燈的窗子,他腦海中浮現出的是竟是她安然沉睡的面容,想起她曾噩夢纏身,好夢難得,他實在不忍打攪。
見易知舟不說話,她也不計較,隻是鄭重其事道:''往後,若再有這樣危險的情形,你能不能先告訴本宮?一聲不吭就走了,若是你有個好歹,本宮···,''
少女擔憂的目光微微閃爍,心中卻一遍遍後怕。方才他被埋在下面,她一顆心如墜冰窟,那種感覺,太窒息,太恐怖。
"本宮該如何向柔嘉交代?"
心頭才壓下去的那股委屈勁兒又翻湧上來。
她淚眼婆娑的模樣映入易知舟的眼簾,不知為何,他的心竟也跟着覆上了一層水汽。
向來笃定笃行的易小侯爺,此刻愧疚叢生,确實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好。''
遠處是喧嚣吵鬧的人群,殘垣斷壁之上,他帶着幾分歉意看向矮自己一頭的少女鄭重允諾:
''往後行事之前,微臣一定會禀明殿下。''
絕不讓你再牽腸挂肚·······
語落,對面的九公主這才收起眼淚,扶住他伸過來的手臂,二人緩步走下瓦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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