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康二人策馬來到軍戶密集的城西。
軍隊裡有不少本地人,他們的家大多都聚集在這一片,其中有一塊地方叫安仁坊,專門用來安置烈士家屬。這裡的房屋低矮且密集,但左鄰右巷都是熟人,這麼多年來大家相互幫襯着,日子也算過得去。
這些年,朝廷按照戰死的烈士人數以及所立功勞等級,會定期發放撫恤金;并且,為了幫助這些老弱婦孺更好的生活下去,每年冬初還會發放一次口糧,春季減免雜稅。
康威指了指不遠處的巷子口:''爺,我覺得您還是别進去了,那裡頭的大爹大娘若是見了您,隻怕天都要哭塌了。''
易知舟駐足不語。
其實康威說得對,這些年來易家在隴西城内開設學堂、施粥散藥、扶貧救濟早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大将軍去世之後,易小侯爺依舊效仿父親的仁義之舉。
這些年誰家遇上了難事,都會去将軍府門口求助,但凡能幫襯的地方,賀管家都會伸出援手;實在為難的事,賀管家便會叫人等着,待小侯爺回府後第一時間告知。
百姓們時常笑稱,在隴西城裡,遇事别去找郡守,将軍府的小侯爺比誰都管用。
隻見易知舟從袖筒裡掏出一疊紙,紙面泛黃甚至已經有些卷邊了。
''你按照這上頭的名單,挨家挨戶走一趟,不必說太多,留心看看他們的近況如何,有難處的都記下,回來告訴我。''
康威得令,立即接過名單朝安仁坊走去。
易知舟将馬牽往沿河的柳樹下,頭頂巨大的樹冠與垂下來的柳枝恰好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康威看過名單,這上頭都是安仁坊裡頭最貧困的軍戶,幾乎都是烈士之家。
尤其一門三父子,全都命喪沙場的忠烈之家。
三巷第一戶,劉成順家,劉家父子是元武二十二年犧牲的,家中徒留一對老妪,無力農事,也沒有生計,全靠撫恤金度日。
三巷第四戶,王天城家,王家兩代人生活在一起,烈士遺孀拉扯着一個三歲的孩子,可王家父母偏心,總是用大兒子的撫恤金接濟小兒子一家,導緻大兒媳婦心有怨氣,一家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整個巷子都不得安生;
五巷第九戶,李自奇家,這家一門三烈士,父親、兒子、女婿接連戰死。李家如今隻剩下李嬸與女兒、兒媳;三個女人拉扯着四個孩子嗷嗷待哺的孩子,日子清苦是一方面;寡婦門前是非多,家裡沒有男人撐腰,少不得被人看輕;
康威還沒來得及敲門呢,就被院裡震天的孩童哭鬧聲吓住了!
············
料想到康威沒那麼快出來,易知舟索性轉身背對巷子口,坐在柳樹下納涼。
''臨淵?''清冷的女聲從背後傳來,盡管刻意壓低音調,卻依舊難掩那一絲雀躍。
*
宿州元府。
昨日的接風宴辦的有聲有色。
比起後宮裡操辦宗室宴的内官,元修茂似乎更了解九公主的喜好。
宴會的菜肴、席面布置、歌舞樂曲、小到餐具器皿,都深得九公主喜歡。
青柑掀開素紗軟簾,捧着碧玉瓷盤進了屋,盤口高低錯落斜插着數枝盛放的鮮花。
''殿下瞧瞧,這花兒甚美。''
幾人都湊過來細細觀賞,宿州的水土與都城不同,花卉的姿态更偏高雅,色澤淡柔;翠色枝條随性伸展柔嫩卻不失筋骨,單看亦可成景,三兩枝蜀葵花态端雅,輔以火紅的石榴越看越美。
''昨晚殿下隻是随口贊了一句蜀葵,今日家主就差人送了這盤花來。''
松蘿看的入迷,還湊上去聞了聞,幽香撲面,實在歡喜的不行。
九公主慵懶地斜倚在東次間的軟榻上,用淺色描金瓷碟喂小魚兒喝水:''難為他用心了。''
說話間,得寶進來禀告:''殿下,元家三位姑娘在外求見。''
九公主抱着小狸奴與青柑對視一眼。
青柑察覺出公主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悅,連忙打起了圓場:''想必是家主怕殿下無聊,派她們來陪殿下您說話的。''
元季瑤懶洋洋地靠坐起來,舟車勞頓數十日之久,她臀下的軟肉都颠得麻木,好不容易得閑了,她隻想毫無形象的癱着。
可惜啊,事與願違。
''罷了,允她們進來吧。''
松蘿趁着得寶出去傳話的功夫,趕緊替公主整理發髻,順帶俯身低語:
''殿下,元家同輩中共有三女,長女元知儀便是家主元修茂的獨女,頗得寵愛,年芳十六,去歲才與固原大族公孫府定下婚事。
二女元知夏是大房的次女,去年及笄的,眼下正在議親呢,對象是廣平王府。
至于三女元知晴,她年芳十二,生性内斂,不大愛說話。''
元季瑤端坐起身子,邊聽邊睨她一眼歎道:''你才來了兩日,就打聽得這般清楚了?''
松蘿怔了怔,随後颔首告罪:''殿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多舌了。''
眼看屋外的人影緩緩靠近了。
元季瑤挺直脊背,輕道一句:''莫慌,本宮是誇你呢。''
語落,青柑引着三位妙齡少女緩緩進來。
昨日在宴會上已經打過照面,元家這三位女兒養的不錯,各個都身姿高挑,膚白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