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裡除了蕭蘊與帶來的雪蓮和藍芯，隻剩下一排立着等吩咐的下人，在張伯身後個個垂手待命。

藍芯往前一步，屏退所有人。

一時空寂，蕭蘊放松下來，淺呼出一口氣，涼涼地側過頭，閉上眼休息。片刻後，決定去府内四處轉轉。

這個地方她不陌生。

早些時候，陸狸還沒有自己的府邸，住在王府，雲叔叔一家子不算生人，蕭蘊經常跑到王府玩兒，跟王妃嬸嬸學習醫理，後來他得以有了個自己的地方，隻是經常不在家。

一旦離開就是很久，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她在宮裡實在是悶極了的時候，會過來此處轉一圈，喂魚澆花，權當放個松，順便也整理院子。

後來此事被他知道了，因為後院的幾條大錦鯉胖成了豬，背上花紋都給撐開了，張伯背不動黑鍋，把她出賣了。

陸狸将此事拜托給她，他頗為鄭重：“有勞。”

蕭蘊拍拍手，下巴一揚：“本公主時間金貴，不打算白幹！”

陸狸承諾給她帶戰利品作為交換，以護他的一群寶貝豬鯉，後來他也确實守諾。

繞過院牆走到内院，眼前是紛繁花架，蕭蘊折了朵紅花，輕車熟路前往書房。下人們都知道這位貴客可得罪不得，忙來領路。

書房開闊，有着男子的硬朗簡單，除了滿櫃子書就是大半牆兵器，再無其他雜物，蕭蘊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低頭看看手裡的花，蓦然有了個想法。

做好一切，蕭蘊滿意地踏出門，坐在院裡的秋千上悠閑晃了兩下腳。

這個秋千是前幾年陸狸給裴旭搭着玩兒的，搭成後卻是沒想到方便了她。她不經常來，倘若按陸狸在家來算，也算得上經常。

蝴蝶飛來飛去，蕭蘊垂頭翻開膝蓋上的書頁，裡面偏是個舊故事，說是前朝有個公主，地位顯赫，有如她一般的境遇，嫁了外疆，極大促進邦交，為後世稱頌。

蕭蘊眼眸沉沉，蝴蝶倏忽間遠了。

城防營内，安排好後續事宜，陸狸領星辰帶着一隊侍衛上街，從腳下甲子坊開始，一坊一坊走過。

玄雀城作為大晏都城，共三十六個街區，分不同的坊，有十八坊。得益于姐夫多年來的治理，各處井然，一路過來并未有什麼不規整出現。走了多半天後，日頭已漸偏，星辰尋了個茶攤，幾人坐下來要了幾碗茶水，姑且稍作歇息。

剛喝了一口，平靜的人群忽地被一人破開，像是劇烈翻滾的開水，而後一聲驚叫徹底擾亂平靜，陸狸轉過頭，一個青衫少女正狂追着一個男人，跑到他幾步之遠的地方，邊跑邊喊“抓賊”。

極不經意間，兩人目光對上。

少女猝然間停下，喘息還未停，一雙因震驚極度睜大的眼珠定住，嘴角漸漸扯出燦爛笑容。少女舉步跑過來，伸開雙臂緊緊摟住陸狸，激動地喊了一聲：“阿狸哥哥！”喊聲震耳，所有人包括陸狸一霎全部愣在當場。

抱着包袱逃跑的男人眼看着拼命追擊的少女忽然間變了方向抱起男人，也被這一幕鬧了個措手不及，很快反應過來，抓住機會就要溜。

星辰手一擡，一個瓷碗朝男人的腦袋直直飛來，“咣當”一聲正中目标，男人翻着白眼軟塌塌滑在地上。

“哪裡跑？”星辰過來撿起沾了塵土的包袱想還給原主，回頭見自家将軍還賴在人家懷裡，一副明顯懵了的樣子，僵着手臂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果斷背到自己背上，“京城腳下豈容放肆，帶走！”

“小，姑娘……”陸狸盡力找回些神智，嘗試喚醒粘着自己的少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跟我們說說吧！”

“我是珠珠！”少女不肯松手，仰起頭看向眼前高大威武的成年男子，眼珠含着笑，漆黑透亮，“阿狸哥哥！”

珠珠。

陸狸驟然想起，很久遠的時候，他那時還很年少，曾随姐姐到澤州治疫，對一個很小的小女孩許下過一個承諾，說他會再回來見她。

再度望向眼前輕靈少女，她仍對他笑着，絲毫不怕他會想不起來她是誰。

還好，還好她今日遇到了他。

未來得及說話，星辰湊過來：“那也得先松開，你沒看見我家将軍他被你抱的都……”頓了一下，低低吐出三個字，“臉紅了。”

“……”

有人實在沒忍住，發出一聲低笑，餘光瞟了一圈，周遭也都在咬牙掐手拼命忍耐，忙佯裝正色：“都走了，快！”

少女一愣才反應過來，臉也跟着“刷”地紅透了，忙亂地松開抓人的手：“我，我隻是……”

“沒事，先跟我就近去大理寺立個案。”陸狸溫聲對她說道，“有我在，不用擔心。”小姑娘臉皮薄，他盡量讓自己越發溫和。

珠珠眯起眼睛，他一看她，她越發明媚：“阿狸哥哥，你記起來了嗎？”

陸狸全都想起來了，還想起來他後來失了約再沒能回去，而她卻來了他處，喉嚨口輕緩地發出一個聲音。

“嗯。”

話音剛落，手臂宛如被滕蔓纏住，陸狸低頭，她摟着他的手臂，見他看她，也不松手，隻對他笑，他越看她越開心。

罷了。

到大理寺，陸狸才知道珠珠為什麼會突然間出現在眼前。一年前她母親病故後，彼時才十四歲的少女孤苦無依，拒絕家裡伯母訂下的婚約，果斷流浪江湖。

她不是直接沖着京城來的，而是走過許多地方見了許多人，才最終決定到玄雀城，不想才剛到，有人看她是外來的，動了歪心思。

她單薄，脊背卻直，察覺到身邊陸狸投來的凝視，轉頭沖他淺笑了一下，又轉回頭不慌不忙道：“就是這麼回事，他偷我東西，還想打人，大人可要為民女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