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寒煙還是又堅持了一日，确認兩人沒再犯病，第二天吃過午飯，如蕭蘊所願回使館去了。

臨走之前他見了陸狸一面，就在蕭蘊在陸狸桌前睡着時。陸狸從花架下過來，崔寒煙正站在院裡等他。

兩個男人去往偏院茶亭，在清風裡坐下，陸狸就坐在對面，舉止從容，氣度和緩，等着他開口。

崔寒煙也不是第一次同他交流了，隻是現在的心境與之前不大相同，都是男人，他也不想多遮掩：“陸将軍覺不覺得，公主她有點太過于依賴您了？”

陸狸聽出來些東西，他手指撚着瓷杯，靜靜思索，崔寒煙也不再說了，他看得出來，陸狸非常敏銳。

陸狸想起一個稱呼，阿狸，來自蕭蘊。她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叫他，有求于他時會喊“舅舅”，平常會叫他“阿狸哥哥”，生氣時會直接喊他名字，但他并沒有覺得蕭蘊真的就有什麼。

放下杯子，陸狸緩聲道：“在我眼裡她隻是個小女孩，依賴成了習慣，往後成婚了也會依賴于你，你可不要嫌煩。”

“将軍以為她還是個孩子并無他意，這我自然相信，但小女孩總會長大，她已經滿十五歲了，您可有意識到？”崔寒煙說，“她老是黏着将軍，對你們兩人都不好。”

“她很仰慕将軍。”他又說，刻意咬了一個字音，很，意為非常特别，與旁人不一樣的那種。

“所以我說她隻是個小孩，小孩子經曆太少，還不明白什麼是依戀，什麼才是愛。”陸狸說，坦然自若，明明白白，“可她往後會懂，到那時候她會愛你。”看向崔寒煙，“你也該明白。”

他在叮囑他，也是警告。

崔寒煙一霎明了，在陸狸早已攬盡世事的眼裡，他也不過是個比蕭蘊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罷了，他一視同仁。

而蕭蘊不過一個小不點，調皮淘氣，可可愛愛的小丫頭片子，縱然她真的有了那個心思，也總歸不過是自己鬧着玩兒玩兒，陸狸根本不會多搭理她。

“那陸将軍覺得什麼才算是您說的愛？”崔寒煙越發好奇，“為伊消得人憔悴？還是金風玉露一相逢？”

畢竟也活了十九年了，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舊日雲曲時朋友們也有了愛人成了家，今時他也親眼見證了陸狸是怎樣癡心地愛着一個人，而他似乎也開始品出一絲滋味。

陸狸看向院子裡的夏花，淡淡道：“對我來說，是也無風雨也無晴。”

不是那般纏綿磨人，也不是那般驚心動魄，隻是風雪與雨露，伴随一生便已足夠，再無他求。

“不如歸去。”

“不可不可，将軍要是真歸去了，公主那邊我可是拉不住。”崔寒煙放松同他玩笑，“她費了那麼大的勁兒要把您拉回來，我也還有很多地方要向陸将軍請教，煩請好好活！”

陸狸也笑：“好說。”

崔寒煙卻偷偷地把這幾個字刻在心裡。

不止蕭蘊，他也仰慕陸狸，光風霁月的戰神将軍陸狸，也是他來大晏後所識不多的人裡認為最為卓越的一個。

腳下是熟悉的路，分出一個小岔，通往聞香。

此時已是午後，天氣炎熱，崔寒煙立在對面的房檐下，看向裡面，安靜的店内沒有客人，隻有一個人在窗下澆花。

從避暑山莊回來，他已經很久都沒往這邊來了，這邊卻沒什麼變化，她也沒什麼變化，澆好花過來擦桌子，又擺好盛滿貨品的櫃台，忙忙碌碌，精力似乎怎麼都用不完。

她忽然察覺什麼，往外看了一眼，崔寒煙心頭一驚，她卻根本沒看見他，扭過頭又去研磨早已曬幹的花瓣。

崔寒煙不再看。

果然不如歸去。

珠珠再次察覺到不安的氣息，擡起頭就看見眼前站着兩個人，正是蕭蘊，帶着她那天帶過來的侍女，高傲地盯她。

店裡此時無人，不會有人聽見說什麼。

珠珠道：“沈姑娘？”

蕭蘊：……

雪蓮不客氣：“你可别裝了，你都認識陸将軍和崔公子，還知道崔公子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怎麼可能不認識我家小姐？”就那雙藍眼睛，想不認識都難吧！

珠珠“奧”了一聲，又道：“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