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嬷嬷看到他回來，神情有些遲疑，似乎是有話想說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似乎是思索良久，午後借着給蕭嶼送茶水的工夫，還是将自己的疑惑問出口：“少爺，你如今對阿碗姑娘，到底是怎樣的章程？”

蕭嶼擡眸看了許嬷嬷一眼——就算一開始就知道，蕭嶼留着阿碗是有别的打算、知道蕭嶼從不當阿碗是自己的妻子、知道蕭嶼一開始就想着休妻之事，許嬷嬷之前對阿碗的稱呼，也依舊是“少夫人”——不管是在蕭嶼面前還是在别人面前，似乎是怕自己哪天不小心喊錯了稱呼惹來别人的懷疑。

但是她如今卻難得的，在蕭嶼跟前提起阿碗，用的是“阿碗姑娘”而不是“少夫人”。

蕭嶼不由得沉了臉：“嬷嬷你到底想問什麼？”

許嬷嬷索性不再旁敲側擊：“少爺仍舊是要休妻另娶的嗎？”

蕭嶼略微一遲疑：“自然。”

“按理說，奴婢不應該質疑少爺你的決定，”許嬷嬷歎了口氣，“隻是有些事到底事關女子的終身大事，有些話奴婢不得不提醒一番。”

許嬷嬷神情有些無奈，但仍舊堅持着開口：“若少爺并不打算跟阿碗姑娘做長久夫妻，有些事便該适可而止了。”

蕭嶼擡手将杯子拿在手中：“我不知道嬷嬷無端說起這些作甚。”

“奴婢今日替少爺收拾房間，發現少爺房中藏着的衣物，”許嬷嬷并不看蕭嶼，隻是問道，“是昨天少爺拉着阿碗姑娘回房時的事？”

蕭嶼面上挂不住：“許嬷嬷！”

“奴婢鬥膽再問一句——”許嬷嬷沒有被吓到，繼續問他，“少爺跟阿碗姑娘沒發生别的什麼事吧？”

蕭嶼喝止道：“許嬷嬷！”

雖然覺得許嬷嬷管多了，不過蕭嶼冷靜了一會，見許嬷嬷并不打算繞過這個話題，便還是悶聲答了：“沒有。”就是因為沒有，他才會如此怄氣。

“沒有就好，”許嬷嬷舒了口氣，“少爺你别怪奴婢多嘴，但既然以前沒有，以後最好也不要有——少爺往後還是不要跟阿碗姑娘太過親近了。”

蕭嶼以為許嬷嬷是想提醒自己阿碗的不堪，心裡有些厭煩：“這些不必嬷嬷你特意提醒——我自是知道阿碗的為人如何……斷不會讓她有機會攀扯不休的。”

許嬷嬷卻缺了搖頭：“不管阿碗姑娘為人如何，既然少爺你不打算與她長相厮守，有些事便不可越界——雖然說這些日子冷眼看下來，阿碗姑娘為人也不至于全然不堪，但你若不希望阿碗姑娘日後糾纏于你，平日裡就該待她疏冷一些，你這般哄騙她讓她以為你離不得她，若是哪天你突然休妻，讓她如何自處？少爺先前的病已經好了快一年，都沒有再有複發的迹象，是不是公開之事也該提上日程？若是要公開，休妻是不是也不遠了？既然如此，那少爺你對阿碗姑娘的處置也該早做打算。”

蕭嶼聽得心煩：“這些我自有分寸，嬷嬷你不必費心。”

“奴婢知道少爺心裡有數，隻是多嘴提醒一句罷了，”許嬷嬷歎氣，“他日你休妻之後，阿碗姑娘肯定是要另嫁他人的——知道她先前嫁過人還娶她的人，或許不會計較她跟你有過什麼……但萬一遇着一個就愛計較這些的呢？若是阿碗姑娘後邊的丈夫介意阿碗姑娘跟你發生過什麼呢？就算阿碗姑娘是二夫人那邊惡意塞給少爺的，且不說她平日裡并沒有幫着二夫人做些傷害少爺你的事——就算她做了，我們也不該讓一個姑娘家陷入那般不利的境地。”

蕭嶼了這些話，更心煩了：“這些不是嬷嬷你該操心的事。”

許嬷嬷無奈：“奴婢知道少爺不想聽奴婢這些廢話，奴婢就再多說一句，待會出去之後，以後再也不提如何？”

蕭嶼沉着臉，沒反對。

“昨天的事情……到此為止，少爺往後莫要再與阿碗姑娘有别的親近舉動了，尤其是不可以再進一步了，”許嬷嬷也不知道能不能說得動他，“少爺你若是真跟阿碗姑娘同了房做了實質的夫妻……阿碗姑娘若是有了身孕，到時候又該如何呢？少爺到時候是想要那個孩子還是不想要呢？若是不想要，便免不了要落胎，這對女子的身體定然有損——可若是生下，等少爺放妻之後，孩子是留在府中還是跟着母親呢？留在府中的話，就是要讓他們母子相隔，此舉有違天倫，可是若是讓孩子跟着母親的話……那畢竟也是少爺的骨血，真就讓其流落在外嗎？少爺你似乎笃定了，阿碗姑娘是岑家的外室女，你也不齒岑家對阿碗姑娘的不聞不問——但若是你也對阿碗姑娘做了同樣的事，少爺豈不是便成了自己也看不起之人？當然，你也可以像侯爺當初對夫人做的那樣對待阿碗姑娘……少爺你是希望阿碗變成下一個池娘子還是下一個夫人呢？”

蕭嶼心中不快，打斷許嬷嬷的話，不屑道：“阿碗如何能跟母親相提并論？”

“對，是奴婢失言了，”許嬷嬷并不反駁，而是順着他的話道，“阿碗姑娘自然不會成為下一個夫人，她沒有夫人的家世跟底氣，而少爺你也不會跟侯爺一般願意将那孩子當作繼承人——那個孩子過得隻會更苦……這些是少爺想要見到的嗎？”

蕭嶼抿緊了唇，不自在地别開眼：“我跟阿碗并無什麼，孩子更是無稽之談——嬷嬷你擔心這個，委實是庸人自擾自尋煩惱。”

“沒有就好，就當是奴婢想多了吧，”許嬷嬷長舒口氣，“但奴婢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少爺就聽奴婢一句勸，别再招惹阿碗姑娘了，好歹讓她以後還能夠清清白白地另嫁他人。”

“清清白白？”蕭嶼聽到這四字就想笑，想說阿碗憑什麼，憑什麼他就得讓阿碗阿碗“清清白白”地改嫁？阿碗本身，就沒有什麼清白可言——不是他也會是别人！再說了，許嬷嬷憑什麼隻叫他别再招惹阿碗，在蕭嶼看來，明明從來都是阿碗先招惹的他！不過他也不想跟許嬷嬷為這種事繼續争論，因此隻是道：“這話，嬷嬷該去跟阿碗說才是。”

許嬷嬷搖頭：“這些話，奴婢如何能去跟阿碗姑娘說——總不能讓奴婢告訴她實情吧？”

蕭嶼啞口無言，許嬷嬷又問道：“少爺打算何時将自己已經好轉之事公之于衆？”

蕭嶼想到許嬷嬷先前那句“若是要公開，休妻是不是也不遠了”，心中隻覺得堵得慌，沉聲道：“這事還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