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碗沒來過廣裕寺,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沒聽說過廣裕寺。
廣裕寺所在的山頭,就在十裡坡不遠處,每隔幾日,廣裕寺都會到十裡坡施粥,對于很多人來說,廣裕寺這一碗粥,幾乎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支撐。
阿碗也曾吃過廣裕寺的兩碗粥。
她們一行人來廣裕寺走的是大道,并沒有經過十裡坡——十裡坡在廣裕寺的後山山腳下,有山道可以下去,就是聽聞路不太好走。
阿碗這次是從前山下來,繞了一圈才到的十裡坡。
距離去年的縱火還不足一年,一些焦黑的痕迹還沒有消散,但是這裡又多了新的流民,阿碗粗粗掃過去,沒有一張臉看起來是熟悉的。
這一片土地上什麼都種不了,仿佛隻會長出流民,燒了一撥,又來了一撥。
依舊有人在這裡施粥——應該是廣裕寺的僧人,廣裕寺裡看不見人影的年輕僧人們,原來是在後山山腳下施粥。
阿碗問了一句,原本跟着元宓、如今被元宓吩咐跟着她的宮女跟阿碗解釋說,每年貴妃來山上祈福的時候,廣裕寺每天都會給流民施粥,等後邊祈福完畢,貴妃她們也會親自過來布施。
阿碗不由得想,看樣子是她們去年來的時機不對,她要是早兩個月來京城,大概還能少餓幾頓。
阿碗身上沒多少銀錢,看了一會便不忍心看下去,身邊跟着的人想帶她原路返回,阿碗搖了搖頭,想從山後的小路上山。
雖然是小路,但是既然廣裕寺的僧人經常走,那便也不是什麼特别危險的地方,元宓要她們護着阿碗但同時也順着阿碗,這并不是什麼不能答應的要求,因此其她人都沒什麼反對的意思。
一開始還挺有意思的,等阿碗爬到半山腰,終于有點後悔了。
這路比前山的路陡多了,前山因為有别館在,路修得十分平整,縱馬行車都無礙,後山的路就完全都是小路,有些地方連石階都沒有,要不是上邊有人明顯走動過的痕迹,阿碗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道。
隻是已經到了半山腰,再往回走也有些不甘心——已經走了半天了,再回去要把爬過的路再爬一遍,好像也省不了什麼工夫,再說了,之前已經讓馬車先回去了。
一開始提出要走這條路的阿碗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在這歇會,待會繼續走吧。”
其她人都沒什麼意見,衆人尋了地方坐下。
阿碗覺得自己最近是越來越堕落了,這都休息好一會了,站起來腿還打顫,元宓派人的人裡,有一人說要背着她——阿碗哪裡好意思,連連擺手:“我再坐一會就好了。”
山間的風帶着些許微涼,阿碗坐了一會,感覺身上因為爬山而起的熱意漸漸消散,寒露替她揉一會小腿,那種酸脹拉扯的感覺稍稍好轉,阿碗擡頭看了看剩下的路途——不由得長歎了一聲。
算了,自己選的路,也隻能硬着頭皮爬完——
阿碗本打算起身,卻聽得下邊有聲音傳來,聽着應該是男子的聲音,其她人應該也是聽到了,迅速圍到阿碗身邊。
沒過多久,那些人便走到了近處,看樣子應該是先前往山下施粥的僧人,他們看到這裡有女子,年輕的僧人便噤了聲,為首的人對這邊行了禮,問明了她們在此處的緣由,給她們指了一下路,便也沒多做停留。
阿碗留意到,綴在最後的年輕男子——不說是僧人,因為那人身上雖然穿着僧衣,頭發卻并不像其他僧人那樣是剃掉的。
年輕的男子低着頭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對于阿碗等人并未投注任何的眼神,然而阿碗身邊人的反應不太對——确切來說,是她身邊原本跟着元宓的那些人反應不太對。
她們也看到了哪個年輕的男子,慌忙朝對方行禮:“殿下——”
男子聽到這邊的聲音,腳步頓住,瞥了這邊一眼,随即避開了她們的行禮:“不必行禮。”
他的目光在那些宮女身上趨巡了一番,随後越過衆人投向阿碗,他仔細辨認了一番,看向阿碗的眼神有些疑惑:“明安?”
阿碗還在想“明安”是誰……反正不是她的名字——男子辨認了一會,似乎是确認了一般:“你不是明安。”
見阿碗似乎不懂,她身側的一個宮女道:“‘明安’是我們殿下的封号。”
阿碗這才明白,他們口中說的“明安”是元宓。
阿碗看向那邊的年輕男子:“他是誰?”
想到先前這些人要對那人行禮,阿碗偏頭想了想:“他身份很特殊嗎?你們喊他‘殿下’——他也是一個皇子嗎?”畢竟阿碗很少看到看到她們對誰這般恭敬的。
阿碗有些好奇,看了看那人的頭發:“三……皇子嗎?”但三皇子為什麼要穿着一身僧衣?而且這次他身邊為什麼不帶着人?
說着阿碗不免多看了對方一眼。
先前那宮女回道:“是二皇子殿下。”
阿碗捋了一下,想起秦鸢先前說的話:“可是二皇子不是出家了嗎?”
那宮女沉默了一瞬,幽幽道:“但是誰敢給皇子剃度呢?”
男子沒再看向這邊,隻是提醒了一句:“今日山間怕是要下雨,施主不管是要上山還是下山,須得趁早。”說着他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