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那三位貴族,薩曼妮也強撐着病體,被下人扶了過來。
他們全都穿上了黑色沉重的喪服,神情肅穆,配上一張青白的臉,充斥着一股宛若割裂般的虛僞。
貴族們幽幽地注視着被放入棺材的尤琳卡,仿佛在舉行什麼詭異莊重的儀式,氣氛極其壓抑。
靈捕們夾在一群不知道是人是鬼的NPC中央,被迫要求觀看完這一場古怪的葬禮,膽小可憐又無助。
說是葬禮其實也并不标準,他們根本就沒有按照正常的葬禮流程,沒有人念禱告詞,也沒有人來守靈,甚至連一塊臨時的墓碑也沒有。
尤格斯幹脆直接讓自己的家人一個個上前哀悼,似乎并不覺得這種行為簡直草率又荒誕,也不覺得這是對死者的輕視。
尤桑年齡最小,排在最後一位。
在他的不遠處站着那群靈捕,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緊了前面第一位上前的尤格斯,看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撫摸着尤琳卡的頭發,嘴唇一張一合地說些什麼。
尤桑也會看唇語,認清尤格斯說的是:“可憐的尤琳卡,願你的靈魂永存于地獄之間。”
接下來的幾位,悼念的語句都差不太多,都是用最溫柔悲憫的語氣,帶着同等程度的惡意,披了一層光鮮亮麗的表皮,遮擋住肮髒腐朽的内裡。
這就是尤格斯公爵和他的家人。
很快輪到尤桑。
他慢慢移步上前,凝視着躺在棺材裡的女人,目光很輕很随意。
尤琳卡姣好的容貌在陰影裡扭曲得不成樣子,面色青白,已不複紅潤。她的雙眼緊閉,蔓延着冰冷沉重的死氣。紅豔的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死前見到了什麼令她高興的東西。
雙手交疊置于小腹上,儀态依舊端莊,身上還是下午穿着的那條酒紅色裙裝,不曾換下來。
一朵嬌豔的紅玫瑰被放在她的頭側,濃烈的色彩給尤琳卡增添了一抹詭谲的美麗,古怪且詭秘。
就連死亡還是保持着這一副姿态,狼狽又虛假。
尤桑從棺材裡撈出尤琳卡的手腕,上面已經出現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屍斑。他輕輕握住那隻手,一陣陣的寒氣自接觸的地方侵襲上來,觸感極其僵硬。
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他用了點小小的借位。
在别人看來,他好像在眷戀地親吻着尤琳卡的手背,臉上露出近乎天真無害的笑容:
“親愛的尤琳卡,很高興不用再和你見面了。”
……
“我的天,他們對自己人都這麼狠,真不愧是一家子。”黑暗中,蔣厲不禁唏噓道,并在謝南常充滿警告的眼神中默默吞咽了下一句話。
在這天晚上,經曆了許多事的靈捕們不願再回到一樓的客房,甚至有的靈捕還上了三樓打算和他們擠一擠剩餘的客房。
畢竟荊棘還未能爬上三樓,就算在走廊湊合一晚也是好的。
但最後他們還是被尤格斯說的“客人是不滿意城堡的安排嗎”給威脅了,強制性趕回一樓。
中途不是沒有靈捕自暴自棄想動手,幹脆殺死尤格斯等NPC,但無一例外的,因為無法使用道具而被反殺。
衆人停留的樓梯上一片狼藉,鮮血濺在了NPC的臉上,留下幾道蜿蜒的痕迹,與過白的皮膚相映襯,紅與白的極強反差,使他們更像是夜裡殺人如魔的惡鬼。
幹掉那些攻擊他們的靈捕,尤格斯還揚起了沾有血沫的唇角,看都不看地上殘碎的屍體一眼,笑道:“天已經很晚了,客人怎麼還不回房休息?”
剩餘的人群先是沉默了一會,後又有一個高亢的聲音從其中響起:“我明白了!NPC的殺意隻是針對個人,隻要殺意不是因為自己,就可以使用道具!”
這個聲音充滿了激動和興奮,還帶着些蠢蠢欲動,與目前凝重又血腥的環境格格不入。
在場的NPC殺意都消了下去,各自轉身下樓回房。
尤桑也是,他剛一動身,腦子裡突然拉起一道急促的警報聲,緊接着眼前一道白光閃過。
他感到有血液撲了他一臉,渾身上下傳來劇烈的疼痛。尤其是臉部,火辣辣的感覺蔓延至整個頭部,流下粘膩溫熱的液體。
尤桑動了動,感覺身體的某個部位沒了知覺。
在他已成赤紅一片的視野裡,一條手臂靜靜地躺在血泊裡,纖細清瘦的,專屬于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的手臂。
火燒火燎的疼痛感不斷翻湧着,一波又一波覆擁上尤桑的神經末梢。
尤桑一瞬間有些呆愣,他突然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但是目前這裡并沒有鏡子。
從靈捕們的視角來看,小少爺的臉已經面目全非,大塊大塊的皮膚脫落,露出皮肉的紅色肌理,隻剩下一雙被鮮血浸濕的眼眸,晦暗不明。
他斷了一條手臂,胸腹被炸開一個巨大的黑洞,不斷湧出紅到發黑的血液,甚至還能隐隐瞧見深處森白的骨骼,流淌着暗色的光。
他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是不是連個人樣也沒有?
尤桑皺着眉,眼底湧現出一種厭惡的情緒後又很快斂下。他仿佛失了神一般,蠕動了幾下嘴唇,面無表情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