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裡,亞當斯坐在睡袋上,悶悶不樂地問身邊的夜久,“唉,他們不會又遇到那些怪物吧?”
“不會,它們吃了那些士兵,正飽着呢,說不定現在正在巢穴裡呼呼大睡咧。”
“你怎麼知道不會?你是那些魔獸嗎?而且飽了又怎麼樣,它們不可以屯糧麼?”
夜久翹着二郎腿躺在睡袋上,懶得繼續搭理這種擡杠,“你要是太無聊,就把阿斯卡藏在床單下的雜志拿來。”
“我可是個傷員哎,你就這麼使喚我?”
“快點。”
亞當斯艱難地直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阿斯卡的睡袋邊翻出雜志,看到封面後立刻臉色一紅,語調裡卻全是嫌棄,“你都有雷納托了,怎麼還看這種啊?”
“啊?什麼我和雷納托?”
“别想否認,我昨天看到他摸你臉了,而且你們昨天晚上偷偷出去那麼久,回來的時候衣服都皺了,肯定不是單純上廁所!是在偷偷幹壞事!”
雖然好像被誤會了,但夜久倒也喜聞樂見,幹脆承認了,“沒辦法,我男女通吃嘛,所以美女我也愛看。”
亞當斯相當無語,用力把雜志拍在他臉上,“我指的是性别嗎?我指的是你明明有對象,居然還對着這種雜志心猿意馬!這不是精神出軌嗎?”
“喲喲喲。”夜久用目光掃射對方,毫不客氣地嘲笑起來,“我說你都是博士了,長得也不算難看……居然還搞這種純愛,也太浪費了吧?”
雖然嘴上這麼說,他倒也不是真的對那内容感興趣,隻是百無聊賴地把書頁一張張撕下,折成紙飛機,扔得滿屋子都是。
“喂,那是阿斯卡的雜志。”
“他把它藏着,就說明也覺得見不得人,不至于來找我麻煩。”
“你這人真惡劣。”
幾分鐘後,夜久霍霍完了一整本雜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餓了,去找點東西吃,你要麼?”
亞當斯的肚子也正好想起來,于是點了點頭,“那些摳門鬼會給你麼?早上教授想多要點面包,不就被嘲笑了?”
“所以說,傻子才會老老實實去問他們。”
出了門後,夜久繞開士兵,找到新倉庫,略施小計支開了看守。
雖然經曆過大火,但到底還是撲救及時,還是剩下很多食物。
他在箱子裡翻找着,想找些面包馕餅之類的充饑,卻意外地發現了十幾瓶葡萄酒,全部都是名貴的種類;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高級食材,什麼黑豬肉火腿、鲟魚子醬、甚至還有高原紅花之類的調味料,足足裝滿好幾個木箱。
看到這些,夜久心裡止不住冷笑。
挑選過後,他揣着些好藏的東西往回走,結果在路上遠遠地望見了團隊的工程師西薩爾。對方似乎正和幾個軍官說着話,然而看到他一走近,西薩爾便立刻結束談話,與他結伴回宿舍。
“你們在聊什麼?”夜久問。
“我不是負責挖掘的事麼?所以剛才拜托軍隊給我們抽調人手,組成一支工程隊。”西薩爾解釋道,“另外,先前去那裡的路不方便,還需算修條近道,這些也需要商量。”
“原來如此,他們倒是會聽你的話嘛。”
“以前軍隊裡做過幾年,知道怎麼和這些人交流。”西薩爾灰色的眼珠掃了他幾眼,“倒是你,可不太像是正經保镖出身,以前做什麼的?”
夜久感覺這家夥似乎隐藏着什麼,而且還是不好對付的人,隻能裝作沒事笑笑,“确實不太正經,哎,早年年輕氣盛,犯過點事,蹲了幾年牢。現在遇到好人,想收心好好生活了……結果他要來這裡,我阻止不了,隻能一起來。”
西薩爾下巴微揚了揚,似乎接受了他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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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一行人到達遺迹。
蘭度不愧是傑出的學者,大緻查看過後,便立刻為他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遺迹屬于「星陣式」。
這是一類彼此間隔超遠距離的特殊建築群,散落在區域各處,共同組成星辰的圖案。換而言之,已經被破壞的這座,隻是其中之一,還有更多完整的,正沉睡在大地的某處。
這無疑讓人備受鼓舞,但陰影又随即籠罩心頭:該如何從軍閥的手裡保護它呢?經過讨論,他們決定暫時隐藏這個消息,隻專注眼前的廢墟。
趁着吃飯時,群青在沙土上刻下字,問起蘭度。
“教授,你聽說過「顯乜城」麼?”
蘭度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沒聽說過,但這個名字……還真是不吉利啊。”
“怎麼說?”
“「顯」雖然現在指的是具有權勢的人,但是在幾千年前,它的本意是深空和神。但這個“乜”呢,是個更古老的字。根據三年前新修訂的古代字典,意為“眯眼斜視”和“鄙夷”。換而言之,「顯乜城」,便是“受神鄙夷的城市”了。”
群青有些不解,“為什麼有人會起給城市起這種名字?”
“也許……是字義變遷吧?”蘭度想了想,“在它建成的時候,「乜」或許是更正面的含義,這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
群青向對方道了謝,腦海中又回想起了無光之溟看到的那一幕:
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他們擡頭望着天,似乎是在祈求着什麼,然後就這麼被無光之溟的黑暗吞噬。
……被神所鄙夷的城市麼?
這也說得通了,那些流亡者才會逃入無光之溟——他們想要逃避的是神的追殺,尋找嶄新的世界,并祈禱着有朝一日能重建故土。
如果,蘭度有關于“字義變遷”的猜想是對的……
那會不會,顯乜城本身,就是「乜」的字義改變的原因?
在建成之初,它或許也曾經受到過深空的祝福,但不知道什麼原因,諸神開始厭惡它、鄙夷它、并且摧毀了它。而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就連名字中的「乜」,都随之轉化為了負面的含義。
想到這裡,群青的雙眼中蒙上陰影。
此前,他和夜久說的那些話、并不完全是真的。
他并不是真的因為那些人的慘狀,所以想要尋找到顯乜城的——某種程度上說,他是為了他自己。
為了排遣内心的某種,難以言明的不安全感。
就好像,隻要找到那些人迷失的原因,他便能看看清楚神的意圖。
自從見了鎖海與“眷顧”,以及溫斯頓、祭師、和盲徒後,他總有種恍惚之感,仿佛置身于名為“現實”的朦胧夢境——諸神似乎從未并未愛過祂們的造物。
同樣,他也一直對夜久的那番話深疑惑:既然牧火的「九星的紅蓮」對對方而言,是宛如天敵半法術……那麼,這一切到底,是否與諸神有關?為什麼被預言選中的,偏偏是出身領主麾下的自己?
如果沒有那個預言……他便不不需要被剝奪走身份,隻能遙遙望着長大的故土,卻被旁人警告“你無權踏入此地”;也需要對着友人們說謊,費盡心機地去描述一個從未經曆過的童年。
誠然,痛苦已是過眼雲煙,相關的人物也大多死亡,而且如今的結果,也不能全然的讓他憤恨。但若是不弄将迷霧撥開,他就會永遠感覺自己依然處于操弄之下。
他還會被剝奪走一切嗎?還會有下一個“預言”出現嗎?
他還會被地之賢者、被刻雲奧托斯、被諸神要求,去殺掉什麼人、殺掉僞像星、殺掉夜久嗎?
一想到這些,群青就無法平靜。
是的,他找到顯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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