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醫院,兩個人站路邊等車,班屹還在瘋狂地察各個銀行卡的餘額。
察到最後,隻剩下最後一張銀行卡。
存着班屹讀大學的錢。
班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下意識從衛衣口袋裡摸出那包煙來。
打開,抽出,點燃。
“班屹。”
身後有人抓住他的手腕,低聲問:“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班屹一愣,沒再把煙頭往傷口上怼。
從醫院到街道,全程江銜遠沒有說一句話,隻在每次班屹沒注意到紅燈的時候,及時從後面拉他一把。
所以從始至終,班屹以為身後空無一人。
漫漫雨夜,高樓大夏下道路擁擠,地面上的積水被各色燈照得波光粼粼。
男生轉回身,手背到身後,歪頭,嘴巴裡像模像樣地叼着煙,“誰告訴你我會抽煙的,我單純想試下不行?”
江銜遠視線掃過“吸煙有害健康”六個字,雙手交叉抱胸:“吸煙是什麼好習慣嗎?”
“我又沒什麼好習慣。”
班屹突然記起來,他扯唇露出虎牙,笑得有點孩子氣,“之前跟你争誰上誰下算好習慣嗎?”
江銜遠微皺眉:“什麼上下?”
班屹理所應當的說:“年級第一、第二的上下啊。不然還能有什麼上下?”
江銜遠撐着雨傘,他垂眸看着他,片刻後,在打火機冒火的那瞬間,擡手彈了下班屹腦門。
“Du bois.(木頭。)”
煙剛吸入口腔,班屹就感到不适感,兩顆天然薄荷冰珠,帶來的強烈薄荷味口感,仿佛懸崖峭壁雪崩時,皚皚白雪傾瀉而下。
果然,薄荷離了青提味道不會好。
班屹咳嗽咳得紅了眼眶。
江銜遠盯着他,沉默幾秒,緩聲說:“煙給我。”
班屹紅着眼眶,挑眉問:“你也要抽?”
“嗯。”
“?”
班屹下意識把煙遞過去,“你認真的?”
江銜遠沒理他,俯身、低頭借着班屹的手,薄唇咬住煙。
一直垂眸的人倏然擡起頭,略微自上而下的角度,班屹腦袋裡的一根弦斷了。
最後江銜遠掀了掀眼皮,聲音低冷磁性:“舍不得收手就替我一直夾好。”
江銜遠的嘴唇離班屹的手距離不到1厘米,近得可怕。
甚至從影子形狀上看,像是九十年代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吻手禮。
刹那間,班屹反應過來,這煙剛剛還在自己嘴裡。
這人潔癖給狗吃了?
煙霧在流動的空氣中起伏、蔓延,煙頭火星落在手背上。指腹迅速升溫,給人一種要達到紙的着火點的錯覺。
班屹忽然煩躁起來,“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江銜遠愣了愣,“忘了。”
“戒得掉嗎?”
“沒成瘾。”過了會兒,江銜遠又淡淡道:“不清楚。”
班屹低頭看他,江銜遠這個本身就很難讓人琢磨了,陰雨天裡透過雨幕,這雙深如浩海的眼眸又染上了難以言說的情緒。
語文閱讀理解都沒這難理解。
班屹很想把煙給江銜遠拍了,于是,他挑眉罵道:“江銜遠,你沒長手是嗎?爺手酸了。”
“不是舍不得?”
“做夢去吧,夢裡啥都有。”
笑着罵完,班屹幹脆利落松了手,香煙沒能成功落地上,江銜遠咬着煙、直起身。
江銜遠取下香煙,他低頭,對着班屹的臉吐出煙圈。班屹心跳漏了一拍。灰白色的霧氣朦胧燈光,煙霧缭繞在兩人之間。
霧氣散去,少年的五官再次清晰。
班屹笑得燦爛狡黠,“江銜遠,這真的很像是夢裡面才會出現的場景。”
不遠處便利店裡的音響适時響起,鋼琴漸奏,播放的音樂是節奏感和宿命感兼具的《Una Mattina》
江銜遠海色的雙眸鎖定班屹的眼睛,他杵滅煙,“我不做夢,也從不癡心妄想。”
*
淩晨十二點便利店準時打烊。音樂在高潮部分戛然而止,街道上人、車流量少了許多。
直到馬路對面的交通燈紅轉綠,班屹才從江銜遠不明不白的一番話裡回過神來。
他掐頭去尾,概括成,江銜遠不愛做夢。
直男癌晚期患者班屹說:“知道你睡眠質量好。”
“呵。”江銜遠說:“原來你高一上學期期末考語文閱讀理解隻拿35分是情有可緣的。”
班屹:“……”
班屹:“…………”
“閱讀理解隻拿35分的”班屹默了會兒,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機,打開手機攝像頭,對準江銜遠的臉。
“讓我們看看,閱讀理解拿70分的江同學在做什麼?”班屹邊拍邊說:“江同學,吸煙有害健康,下次再讓我看見,小心我給你記過啊。”
江銜遠任由班屹拍着,甚至抓住他的手腕向下拉,讓整張臉完全暴露在鏡頭面前。
一點也不怕這段視頻變成他被記過的把柄。
雨後夜幕,塵埃散盡,雲層漸開,城市的光污染緻使星光朦胧,街燈下,光與影交錯在街道上。
“在抽你口袋裡的煙。”
江銜遠覺得有必要提一句,“而且目前你學生會主席的職位暫時被吊銷,由我代理。”
“班屹,我替你打了十七個月白工。”
身價上億的江少爺,纡尊降貴:“還錢。”
班屹直視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海色的眸色如同深不可測的大海,海納百川、晦暗不明。
緻理學生會幹部每個月是有工資的,不多,一個月100,十七個月總共1700元。
但基于班屹目前身無分文的情況下,1700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班屹拍了拍他肩膀,轉移話題:“都是兄弟,你的就是我的。”
這回換江銜遠微頓,一動不動地看着班屹,心髒聲清晰有力仿佛在耳畔。
江銜遠說:“你跟方争一才是兄弟。”
班屹又湊近他一點:“那咱倆算什麼?”
在對視前,江銜遠自然地收回視線:“暗戀者和被暗戀者。”
班屹想不到自己暗戀人的樣子:“自戀。”
說完,班屹轉過身,他雙手插進褲兜,腳踩在橫行花壇上的石磚路,大步向前走。
路燈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在地上留下轉瞬即逝的影子。
兩人距離逐漸拉開。
班屹沒停。
江銜遠沒追。
走到一半班屹毫無預兆轉身,分明前面走的好好的,把江銜遠遙遙地甩在身後。
而此時此刻,微弱的燈光在少年身後,班屹打了個響指:“帥哥,1700元人民币,一分不少、一分不多,還你了。”
江銜遠輸入密碼,解鎖開手機。
塵封已久的置頂聊天框有了動靜。
[您的好友“錢從四面八方來”向您轉賬1700元]
江銜遠目光停在“17”這個數字上。
江銜遠問:“不是說沒錢了?”
班屹從容地回道:“以前留着讀大學的錢,現在不是用不到了嗎?”
過了半天,兩人對視幾秒,誰也不妥協。
“轉賬24小時後會自動退款。”江銜遠息屏手機,“誰告訴你用不着的?”
班屹昂起頭,笑罵他:“瘋了吧你。”
“退學通知書都是我一筆一劃簽的。”
“沒用。”
“沒用李邱碩會想拿這個壓死我?”
江銜遠走到班屹身邊,他伸出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從褲兜裡抽出來,拉着人徑直往前走。
事實證明,人和植物無法溝通。
全然不知被定義為“植物”的班屹猝不及防地給拉着走,險些從橫行花壇上摔下來。
“唉唉唉!”
“不是?”
“等等!”
“老子還在花壇上!不帶這樣的啊!”
班屹掙了下手腕,掙不開:“江同學,破防又不是什麼丢臉的事情!”
被指認破防的江銜遠:“……”
太久沒見了,差點忘了眼前這人是氣人一把手。
拉着班屹手的人步子慢了下來。
班屹頓時來勁了,二話不說兩步并一步地繞到江銜遠前面去。
海風吹向陸地,班屹撞了下江銜遠肩膀:“還有,你今晚怎麼會出現在巷往巷?”
“讨債。”江銜遠違心說完,手向下,手心包裹住班屹的手背。
班屹沒關注對方的小動作。
在班屹接二連三的抛出下一個問題前,江銜遠說:“你問題很多。”
“沒辦法,我現在科學理論體系崩得四分五裂。”
“崩什麼?”江銜遠問。
“我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班屹擡起頭:“說真的,我現在甚至想把自己送到實驗室去給國家做科研。”
江銜遠:“你還挺有奉獻精神。”
班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