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蔚藍,陽光透過校園裡的香樟樹葉,光影投射下,沿着大道兩邊豎列蔓延。
這條大道能從緻理中學校門口通往每個教學樓,校領導們管它叫“清北大道”,而緻理學子們親切地稱為“大闊道”。
頂着大太陽掃了二十多分鐘大闊道,已經快掃得外酥裡嫩的方争一,擡頭靈魂發問:“這次月考完,周末會放假嗎?”
校服銘牌上名為薛習商的男生,頭也不擡,“不放。”
方争一崩潰了,“憑什麼,隔壁七中都放假了!”
薛習商一本正經模仿起台灣腔調,“拜托,我們可是緻理自治區。”
方争一瞬間不幹了,“這特麼是帝國……”
在兩人要跪下來喊“大緻理帝國萬歲”的前秒,有人從後面拍了拍他倆肩膀。
方争一和薛習商同時轉頭。前者因為轉頭轉得太猛,眼鏡都差點飛出去。
拍他們肩膀的人帶着口罩,鴨舌帽壓得很低,捂得堪比明星出街的程度,就露出一點碎發,隻能通過身形辨認出這是個男生。
在方争一懷疑這男的會不會因為宜町夏天35攝氏度的氣溫被熱死時,男生手指拉下口罩,露出完整的臉來,明知故問:“同學,C9班怎麼走?”
方争一和薛習商兩雙眼睛緊盯着那張臉,一瞬間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他們起初以為是新來的轉學生不懂路,畢竟緻理中學占地确實大得離譜。
其實那雙琥珀般的眼眸已經足夠具有辨識度,但當那張臉重新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仍然愣了很久。
很久的回音是用力地擁抱住對方。
“班屹,你特麼還知道要滾回來!”
“你這個臭傻逼。”
“江銜遠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
“我也不信,到底是誰在信啊?”
兩個人此起彼伏、斷斷續續地罵,班屹沒有回聲,任由兩個人痛罵,到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嘴下留情先停了嘴。
人的情緒總是複雜的,上一秒還在怒吼的方争一。下一秒,在朋友緊緊的擁抱裡,班屹聽見了無數次“回來就好。”
班屹:“?”
“你倆激動個啥?”
目睹全程的江銜遠剛想提一句,某人現在時間觀念跟正常人不太一樣,而且很有種一覺醒來全世界都颠掉了的感覺。
結果江銜遠就聽見抱着班屹喜極而泣的兩人大喊:“終于多了個苦力工過來幫忙掃葉子了!!!”
江銜遠:“……”
兩人甚至還不怕死的向江銜遠發出加入掃葉大隊的邀請:“部長别杵那啊!磨刀不誤砍柴工,緻理送你當掃葉工!”
江銜遠看着被方争一和薛習商架着一蹦一跳恨不得鑽地縫的班屹。江銜遠提着豆漿繞過他們,留下一句:“我還有事,你們繼續。”
高二C9班在翰墨樓五層,江銜遠一步三個台階的跨,很快就到了三層,他擡腳轉身去了三層的長廊。
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
緻理中學是典型南方教學樓,四通八達的結構。開放式的純白連廊上,有些還沒進教室的學生趴在欄杠上,閑聊的閑聊,吃早餐的吃早餐。
江銜遠站在一個角落,在他眼前繁茂濃密的香樟樹枝葉遮輕而易舉地擋住他整個人身影。
至于為什麼到三層來?
因為,瀚墨樓的三層是緻理中學視野最開闊的樓層,能清楚地看到校園每一隅,尤其是大闊道能被看得最為清楚。
江銜遠垂眸,目光穿過層疊枝葉,落在的大闊道上,隻剩下了掃不盡的落葉,連人影子都見不着半個。
連廊上腳步聲熙攘,趕着上早讀的高中生,就像是潮水高漲湧入連廊。當潮水落下,腳步聲也淡下了。
人影都不見一個,江銜遠剛打算收回目光,忽然有人伸手,從他的背後,在他左耳邊打了個響指,然後在右邊也打了一個。
結果江銜遠不按套路出牌,頭直接往右轉,抓住那隻胡作非為的手,“幼不幼稚?”
陽光透過香樟樹的縫隙,在丁達爾效應下,少年肩披陽光,眼睛變成了漂亮的琥珀色,仿佛兩顆清澈透亮的玻璃珠子。
“欸?”班屹愣了一下。
等他反應過來,他胳膊已經在架江某人脖子上,把人肩膀往下壓,“你有事是指要上三樓看風景?誰允許你自己跑了?看我熱鬧很有意思嗎?”
奪命三連問。
江銜遠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幹脆統一“嗯”了一聲。
班屹:“……”
人總是有那麼無語到說不出話的一天,要麼在昨天,要麼在明天,他在此刻。
江銜遠低頭,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7點15到班級。”
班屹瞬間不無語,“現在幾點?”
“7點09。”江銜遠把假條遞給他。
“了條(完蛋)”緊急情況下,班屹又開始不自覺地崩家鄉話,他接過江銜遠遞來的假條,從口袋掏出随身筆,咬下筆帽,趴在欄杆上,拿書包當墊闆,筆下刷刷刷,鬼畫符地在請假單上寫。
快速填完姓名、班級,以及糊弄上去的病因,然後班屹被卡在了請假時間上。
緻理在其他方面都比較應付,唯獨在請假時間和批準人簽名上格外較真,整不好,德育處會以“對數字不敏感”的罪名找理科生,以“對曆史時間軸存在問題”的罪名找文科生。
并且統一美名其曰——“補課”。
實質上就是讓你自己到監控室去調監控,自己查出返校時間,自力更生、自食其果。
班屹咬着筆帽仰起頭,正想問問旁邊那位。他旁邊那位已經伸出手,用那隻彈鋼琴的手掌蓋住他的臉。
“看我沒用,木頭。”江銜遠說完。
班屹突然因為眼睛癢,眨了好幾下眼睛,甚至有幾次由于眼睫毛太長,有幾次刷到了江銜遠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