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不是?”
“你們在外面聊什麼,是出什麼情況了嗎?”
李邱碩溫和到不帶任何刺激性的聲音從辦公室傳出來,在安靜空曠的走廊裡蕩開。
不帶任何刺激性的聲音化為利刃深深地刺穿她的耳膜,耳鳴聲裡又是父母站在高處指責的尖銳聲。
“你是姐姐,不知道讓着點弟弟嗎?”
“咱家是什麼樣的家庭你不清楚嗎?哪裡同時供得起兩個孩子讀書?”
“你喪心病狂了是嗎?”
“讀你那個狗屁書有什麼用啊?”
“而且我都讓你讀完九年義務教育了,沒讓你小學畢業就嫁了!放我們那個年代你有這幾年書讀嗎?人要懂得知足!你要懂得感恩戴德!”
“……”
“你要懂得感恩戴德,是老師給了你讀書的機會。”
“…………”
感恩戴德?
所以覺得九年義務教育是自己的勞苦功高?
感恩戴德?
所以名正言順的勾引學生上.床?
“感恩戴德?”
路曼笑了下,笑聲混着淚水一起吞進肚子裡,“去你大爺的感恩戴德!”
雷的轟鳴聲轟轟烈烈地掩蓋了所有,接納了她的崩潰,讓她的歇斯底裡沒有被任何人聽到。
任何人包括班屹,暖色的燈光照在少年肩膀上,班屹站在原地聽完,沒聽見多少,沒聽懂多少。
不過人類又不是單單隻能靠語言傳達感情,眼角的淚水就是最好的參考答案。
路曼低垂着腦袋,眼眶裡的淚水堆積成山,盡數落到了……
“紙巾?”路曼愣了愣,淚水戛然而止。
男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是說哭了就不漂亮了嗎?趕緊擦擦,不然就不漂亮了。”
路曼接過紙巾哭得更兇了,“那是假的!哪裡有人哭了就不漂亮了……都是假的。”她氣息甚微,“别去,别去……别去。”
去了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噔”的一聲,走廊上最後一盞燈也滅了。
路曼心髒一緊,無法動彈。
下一秒,“吱呀——”
“等你們半天了。”李邱碩手按在門把手上,笑眯眯地看向兩人,“聊什麼呢,能聊這麼久?”
“老師你不是今年去競賽的隻有我們兩個人麼?”班屹說:“我來探探敵情。”
“是嗎?”李邱碩将視線在班屹身上停留數秒,然後轉向路曼,“探出什麼了?”
班屹笑了下,“難分伯仲。”
“過譽了,”李邱碩說:“哪裡有女生數學學得過男生的道理。”
“路曼。”
路曼後退一步,踩到走廊上的水坑裡。
李邱碩上前一步,“怎麼了?怎麼不說話還一直在發抖?是不舒服嗎?”
路曼眼裡醞釀着新一批的淚水,沒什麼好語氣道:“……你難道不清楚嗎?”
“老師知道你身體不好,你不舒服就請假回去休息,萬事身體優先,懂了嗎?”李邱碩拍了拍路曼的肩膀,仿佛一位關愛學生的老師,“外面這麼冷,先進來辦公室我給你簽張請假條你自己先回去。”
班屹掏紙巾的手頓住,“自己?”
李邱碩:“有什麼問題嗎?”。
班屹笑了笑,“沒有。”
緻理對學生請假管控是出了名的嚴,如果學生在校期間突然請假,不可能讓學生自己回去,不管是不是出于校規還是安全着想,早打電話叫家長來接了。
這些都快成緻理老師DNA的東西了。
班屹一個才入學半年的學生都知道,一個在緻理教書教了二十幾年的教師還會不知道?
而且就算是下雨天宜町市的溫度也說不上低,燥熱的天氣裡悶着雨水,在走廊的這幾分鐘,班屹感覺自己就像蒸籠裡的包子。
那李邱碩為什麼會說冷?
是嘴瓢?
……
還是在心虛?
“練習冊記得抱進來。”說完,李邱碩推開門進了辦公室。
路曼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雨淋到她眼睛上,她認命地睜開眼抱起地上同樣沒有幸免于難濕透了的練習冊。
“等會兒。”班屹突然說:“我這還有一本沒交。”
路曼一頓,“你還沒交嗎?”
“怎麼可能?”班屹笑了下,翻開練練習冊扉頁遞給她,順帶翻開了路曼手上那堆最上面那本練習冊。
兩本練習冊并在一塊。
路曼手上那本練習冊所有的字迹濕得隻有名字清晰,“班屹”兩個字一筆一劃,沒有任何頓筆的寫在上面。
班屹手上這本練習冊幹幹淨淨,四邊平整,沒有像地上那些給雨泡得都已經卷邊了。
“這本是江銜遠的練習冊。”班屹說。
唯一一本幸免于難的練習冊。
路曼盯着那本完好無損的練習冊,愣了幾秒。
走廊燈閃爍,班屹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短而簡地說:“練習冊給我。”
路曼一動不動,下意識道:“不行!”
“能平靜下來嗎?”
“……”
“不能就别說不行。”
“…………”
“别說廢話了。”
“跑!”
這個字重重敲到她頭上,路曼感覺四肢百骸都痛得厲害,痛得她從迷茫中驚醒,懷裡的練習冊被她呯地放到班屹懷裡。
路曼是拿命跑的,等班屹推開辦公室門進去時,人已經跑到走廊的轉角了。
進辦公室前,班屹還是禮貌性地敲了敲門,但仍舊沒有喊“報告”。
太傻逼了。
結果班屹還沒說話,李邱碩的聲音先出現了,語氣裡是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不高興。
“怎麼是你?”李邱碩眉頭微皺,“路曼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