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男人開口,四周沉寂幾秒。
岑白立即反應過來自己叫錯了人,忙道:“小、小岩...”
男人的眼珠暗淡無光,像是木頭做的,木珠子轉了轉,沒找到聲源,自言自語道:“爸讓我切涼皮,我要幹好。”
眼看着刀刃又動起來,岑白忙就着話頭喊起來,“好好好……你幹的特别好,你很厲害的,别的事也都幹的好,沒必要非揪着切涼皮不放啊!”
齊玉将眼睛緊緊閉上,就在她以為刀刃就要落下來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感受到,她緩緩眨眼,見巨大的石像就停在眼前,菜刀卻離得遠了。
“我...我真的幹得很好嗎?我很厲害...”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頭擡起一些,複又低下,“從沒有人誇過我...”
“我也很好麼,很厲害麼...”
岑白清晰地看見那夙念繭似乎被瞬間磨平了些,她正準備順勢再誇幾句,卻聽到裡屋又傳來一聲粗啞的吩咐。
“張審岩!那涼皮是昨天的,我說沒說過涼皮不能隔夜,都馊了!趕緊扔了,過來切新的,我讓你辦這點事都辦不好?!”
夙念繭刹那間又凸起來,像是一條靜默的淺色蜈蚣,岑白手心浸滿冷汗,不由地歎口氣。
果然,父母至親貶低一句抵得過别人誇的一百句。
張審岩埋着頭,将菜刀哐當一聲放下,應道:“知道了。”
岑白和齊玉剛松了口氣,一隻灰暗的大手就忽然罩到她們上空。
張審岩将馊掉的涼皮一把撈起來,扔進桌子下面的垃圾桶,轉身離去。
垃圾桶像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枯井,散着難聞的酸腐氣息,井底依次排列着啃幹淨的蘋果核、被削掉的爛蘋果以及蔫巴的黃瓜尾巴等經曆過時間沉澱的物件。
岑白能聽見自己的齊玉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井壁回響,就在抵達井底的前一秒,一張鋒利的尖嘴将她們叼了起來。
涼皮被烏鴉用尖嘴撕開,将裡面的兩個人一口吞了下去。
“先進來,你們中了小鬼的聽命咒,蜮章能幫你們解。”
314清朗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回響,岑白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一隻烏鴉吃掉,她還來不及拉住齊玉,兩人就一起墜入一條深長的隧道,盡頭竟有亮光。
烏鴉肚子裡别有洞天,眼前是一個燃着亮光的屋子。
岑白搞不清楚她們是從哪摔進來的,齊玉正揉着摔疼的膝蓋,她一轉頭看見314坐在兩面并排的窗子前。
那窗外的景色正是張記涼皮中的樣子,放過涼皮的菜闆還印着潮濕。
岑白還沒站穩,腳下的平地卻忽然動了起來,本想起身的齊玉瞬間不敢動了,晃動并不明顯,就像是站在升降電梯裡的感覺。
窗外看見的東西也随之改變,涼皮鋪中陳舊而灰暗的一切一晃而過,最終停在門口。
一個小女孩跑了進來,蹲下摸了摸地上趴着的小狗,“焦焦好乖。”
在岑白的印象中,這隻狗通體白毛,隻耳朵上有兩點黃,像裹了焦糖的爆米花,可而今看來卻隻有冷漠點黑與白。
“張叔,來碗涼皮!”,小女孩喊了一聲,張學弈立即在裡面應道:“诶!馬上好!”
“這兩扇窗是烏鴉的眼睛。”
岑白肯定的語氣不像是詢問。
蜮章的聲音立即從頭頂傳出,“對!蜮章的本體是隻烏鴉,好看吧!”
看來有些鬼并非人死所化。
岑白看向314,心中暗道,比如這位看上去人模狗樣,其實本體不過就是個小旗子。
烏鴉停在門口掩人耳目的地方,抖了抖黑亮的羽毛。
314從轉椅上站起來,“這間房子是蜮章用法力在體内建出來的,你可看作是鬼域的雛形,除了外面那輛車,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來依附于地府的鬼也可以建立鬼域。
“先吃解藥吧。”,314攤開掌心,裡面落着兩顆潔白的蓮子,幾乎與他的膚色融為一體。
314語氣平淡,神情更是古井無波,似乎并沒有把之前跟岑白的龃龉當回事。
岑白也沒有再提,卻是動作一頓,她并非懷疑314要給她下毒,畢竟毒死一個客戶對鬼差沒什麼好處。
隻是她想伸手去拿,卻發現手上沾滿了涼皮發馊的黃色粘液,就在她躊躇的這一秒,雙唇忽而感到一陣柔軟冰涼的觸感。
她倏地擡眸,瞳孔放大了一圈,314竟直接把蓮子塞進她嘴裡了。
314看着岑白眼裡的驚異,神色自若,根本沒察覺到哪裡不對勁。
齊玉的衣服上本也沾滿了粘液,剛剛在這地上滾了一圈,倒也看不出來了,她直接破罐子破摔地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過蓮子吞了進去。
岑白将蓮子咽下,“所以,你找到域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