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白忘記自己是不是被煙霧熏得暈了過去,再睜開眼時,眼前皆是淡紫色的帷幔,她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她随即掀開帷幔,發現整間屋子就隻有這一張挂滿薄紗的床,連窗戶也沒有,齊玉并不在這。
岑白推門出去,門外便是盤旋而上的樓梯。
這裡構局很是奇怪,根本不像是給人住的地方,岑白這樣想着,心裡卻莫名覺得有種熟悉感,她拾級而上,一陣幽奇異香撲鼻而來。
樓上是全然不同的景緻,一面雕工精巧的照壁後面立着‘墨蓮坊’三個字,一整片深色的水潭裡布滿黑色的蓮花,個個萎靡不振,更不用提開花,能直挺地站着就已經是難得,饒是這樣,還能散出香味來。
蓮花潭邊上長着一棵樹,樹上花開正盛,香味卻不濃郁,要湊近才能聞到,岑白覺得這花眼熟,卻叫不上名字。
“你是主人帶回來的人?”
背後傳來一陣粗啞的煙嗓,岑白回過頭,卻沒見人,低頭才看見腳下一隻大尾巴松鼠正仰頭看她。
岑白點頭,“你是?”
松鼠跳上她的肩膀,借力又跳到蓮花池邊的樹上,岑白看過去,發現樹後支着一張空白的畫闆。
“我是這裡的畫師,可惜我隻會畫夜來香,别的都不會。”,松鼠指了指畫闆,上面立即出現圖案,和樹上的花别無二緻。
岑白問:“這花叫夜來香?”
“對,也叫月見草。”,松鼠又跳回岑白的肩膀,沙啞的聲音與可愛靈動的外貌極其不符。
“你主人是314吧?他在哪?你有沒有看到别的人在這?蜮章呢?”
岑白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松鼠睜着大眼睛停滞了幾秒,像是被問卡帶了。
半晌才答道:“主人在自己房間裡,我隻知道他受傷了,蜮章可能...跟主人在一起吧?别的我就都不知道了。”
松鼠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岑白有理由懷疑這鼠是松子嗑多了,眼前忽而霧氣騰騰,像電影屏幕一般放起影像來。
314的模樣一閃而過,他被數不清的鬼圍攻着,鬼氣和黑影混成一團,岑白一時分不清楚,隻有交織閃爍的紅線能辨明314的位置,卻也快到隻剩下殘影,直到畫面裡出現了噴薄而出的藍血。
绛塵痣像是警示燈,最後在314眉間閃過一瞬,黑霧漸漸消散,他也頹然倒下,仿佛置身汪洋之中。
諸如此類,一幀幀的畫面雜亂不堪,314仿佛被一次次地打碎在藍色漩渦裡,再拼好,反反複複...
“這是什麼?”,岑白忍不住問。
松鼠好似已經習慣了,“主人受傷難熬的時候,其他痛苦的經曆也都會浮現出來。”
岑白恍然,原來這裡就是314的鬼域,而這一層便像是他的心境。
她之前就知道,隻要法力足夠,鬼就能直接用心弦連接自己的鬼域,在瞬間轉移到鬼域中,就跟遊戲裡的‘回城’差不多。
“他經常受傷麼?”
松鼠看了岑白一眼,用尾巴蘸了染料,在畫闆上抹了幾下,“做任務受傷是難免的,主人想要入輪回當人,就要多做任務,還要獨自做級别高的任務,這樣才能盡早攢到積分。”
岑白身形一頓,“他...為什麼這麼想當人?”
“主人的事我怎麼曉得。”
松鼠畫來畫去還是那夜來香的模樣,仿佛自己也覺得無趣,歎了口氣道:“他從不來看我,跟我說話也很少,我自然除了那月見草,什麼都不會畫。”
“最後一個問題,他房間在哪?”
“十八層,唯一一個房間。”
岑白在爬樓的過程中才意識到身處一座塔中,她不知道總共有多少層,也不知道314究竟為什麼把十八這個不吉利的層數留給自己。
她爬了三層,才看到醒目的‘拾捌’兒字。
一扇木門緊閉着,岑白敲了敲。
屋内無數根漆黑的烏羽圍成一隻巨大的球,被敲門聲激起,浪花一般散落空中,羽毛中伸出一隻慘白瘦削的手。
314正在療傷,身上的鬼氣可以用蜮章洗淨,但傷疤卻是需要時間和良藥。
“是我,岑白,我能進去麼?”
許久,岑白才聽到細弱遊絲的一聲許可。
她推門進去,314穿着玄色長袍坐在檀木桌前,蜮章正以烏鴉本體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手心裡。
314猜到岑白是來找齊玉,便自顧自答道:“齊玉正在蜮章的鬼域裡,她身上有鬼氣,蜮章有淨化功能。”
岑白點頭,“你怎麼樣了?”
314一怔,“我...”,他還沒說完,卻見岑白忽而上前一步。
“你很冷麼?”,岑白伸手想碰碰他。
卻不知帶着活人溫度的手對一隻受傷的鬼來說有多大的誘惑力。
314心中波瀾四起,面上仍是古井無波,他自然地伸出手回握,“鬼都是這個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