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白走過去,細細觀察她的長相,她的下半張臉長得和付秋實極像,兩人都是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頗為秀氣的小鼻子小嘴,無論是放在男人或女人身上都是很端正大氣的長相。
她身邊的檢測器亮着,屏幕上放的不是數據和圖像,而是像電視機一樣,播放着帶人的錄像。
岑白看見屏幕上出現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穿着牛仔褲和灰短袖,并不瘦弱,四肢都被衣料緊緊包裹着,一肩各扛着一個沉甸甸的蛇皮袋子,正站在春華商店門口。
匾額比岑白看見的要清晰明亮,女人腼腆地笑了笑。
那正是夏苓。
“姐,你就讓我在你這打份工呗,我啥都能幹。”
付春華穿着寬大的裙子站在台階上,她的賣店剛開業不久,确實需要人手,可她也缺錢。
夏苓見老闆似乎在猶豫,連忙道:“我不要工錢,包吃包住就行。”
她緊了緊肩上的蛇皮袋子,沒敢放下,“我剛到柏舟來,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
付春華撐着腰,似乎還在猶豫,商店裡面忽而傳來一陣渾厚的男聲。
“我說妹啊,你就留下她吧,我看人家也不容易,你一個人挺着個大肚子走來走去,沒個人幫你,我哪放心啊。”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夏苓探頭看去。
接着是一段啤酒箱稀裡嘩啦的聲音,付秋實搬着幾箱客人退回來的綠色啤酒箱,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被夏苓接過去。
兩人粗糙的手短促的接觸那麼一秒,蘊着夏日的燥熱和剩餘的啤酒花味。
當時誰也沒有在意,那是二十幾年前,付家兄妹與夏苓的初見。
“我來!”
夏苓将蛇皮袋扔下,去接啤酒箱子,一連搬了好幾趟,也不見她喊累。
付春華看着她笑,給她遞了毛巾擦汗,“你好能幹啊。”
夏苓接過幹淨的毛巾随意擦了擦,連馬尾辮發梢都已經被打濕,前後襟都濕了一片,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盯着付春華凸起的肚子看。
“姐,你這幾個月了?”
付春華還沒開口,倒是付秋實從裡面走出來接道:“快臨盆了。”
他看向夏苓,“你的東西給你放在屋裡了啊,你就睡你姐隔壁那間小屋,夜裡要是有什麼事,麻煩你多照應。”
“謝、謝謝哥!”
夏苓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找到落腳的地方,一連好些天的奔波勞碌猛然間聚到一起,她低下頭,已然濕了眼眶。
付秋實一下子慌了神,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麼是好,怎麼說着說着還跟人家說哭了。
“這是怎麼了?跟姐說說。”
付春華安撫夏苓坐下,“瞧我忙的,一來就讓你一直幹活,還沒問你叫啥呢,為啥來柏舟。”
“我、我是被人騙來的!”
夏苓的淚水像是開了閘口,一發不可收拾,幹脆捂着毛巾哭了一頓,又接過付秋實遞過來的冰汽水,仰頭灌下半瓶,情緒這才平複下來。
“我叫夏苓,原本是沂源鎮的,我家爹媽沒的早,我跟着姑姑長大的,初中念完就沒再讀書了,前幾個月才過了生日,表哥說我毛歲二十二了,不能總在家裡閑着,得找點事幹,說是領我進城來,有錢掙。”
夏苓咬着吸管,細細品着那一點甜味。
“我就跟着他來了,誰知道,他夥同别人把我手裡的錢都騙光了!那有的是我父母留給我的錢,還有是姑姑這些年給的,都被他騙走了,現在人也聯系不上,我是沒臉回去了,我非要把那些錢都掙回來才能回去。”
付春華用蒲扇給夏苓扇扇風,蹙眉道:“那人真是可恨,你别難過,就在這住下。”
說着,她摸着肚子笑起來,“有我和小寶一口吃的,就短不了你的,你放下心好了。”
夏苓感動得又要哭出來,攥住付春華的手,眼淚汪汪地說道:“姐,你人真好,我走了快十裡路,兩天沒吃什麼東西了,才碰上你一個好人。”
說完,她看向付秋實,忙改口道:“兩個!哥,你也是好人。”
兄妹倆都被她逗笑了,付春華道:“好了好了,哥,你去看看屋裡還剩啥吃的沒,先給苓子墊墊肚子。”
說完,她又看向夏苓,“我今年也才二十三,沒比你大很多呢。”
付秋實拿來幾塊苞米餅子,夏苓狼吞虎咽地吃完,将剩下半瓶汽水一飲而盡。
随後又望着付春華,“那、姐,姐夫呢,你都快生了,他怎麼不在?”
說到這,付秋實冷哼一聲,“他,大忙人。”
付春華白了他一眼,“哥……”
夏苓眨巴着小眼睛,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不敢再吭聲,直到聽見付春華接着說:“他是當兵的,不能總回家,等他再回來啊,小寶都該會走了。”
忽然,商店門口的風鈴輕響,一個穿着迷彩軍裝的陌生男人立到門口,“請問付春華女士在嗎?”
付春華站起身,“我就是,您有啥事嗎?”
男人看着付春華,又看着她的肚子一愣,随即溫吞道:“嫂、嫂子,你可得撐住啊。”
“邵大哥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他的遺物是被一位姓張的戰友帶回來的,還有撫恤金……”
夏天清爽的風吹過,春華小店沐浴在陽光之中,裡面卻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
“诶,嫂子!你咋了這是?!”
“姐!”
“春華!快叫救護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