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望向夏苓,“你們都不知道吧,我得了絕症。”
此言一出,整個車内霎時寂靜無聲。
付秋實驚愕地擡起頭,聞向北愣在原地,夏苓也瞬間頓住,隻有黎冬臂上的血還時不時地滴到地上。
“老舅!你……”聞向北最先開口,他不敢相信,他一向最依賴的人竟然就要離他而去。
黎冬平淡地繼續說:“我沒幾天活頭了,在我死之前,我就想把小北和我妹小夏都安排好,讓他們之後的生活有個着落。”
“我知道雲光山這片要搞那個什麼第三産業,咱們這個小車隊恐怕很快就要被吞并,但我又能有啥辦法,我隻能盡我所能,将他們都安頓好。”
聞向北紅了眼眶,快速眨了幾下眼,随即别過臉去。
付秋實默然,他悄悄擡起手想對夏苓說什麼,可終究沒有開口。
他實在是個懦弱又搖擺不定的人,無論在什麼時候,他總是下不了決心。
夏苓聽到黎冬為聞向北做的一切,她心中升起一陣不可抑制的嫉妒。
親緣在她心裡并不可靠,不然為什麼與她有血緣的人,都要騙她、利用她甚至害她。
那毫無親緣的人呢,她和付春華、付秋實,本就是陌生人,是她奢望太多了嗎?
可為什麼隻有她,向天讨、向地要,卻終于什麼都沒有。
夏苓徑自鑽進一條怎麼也跑不出來的死胡同,她緊緊抓住聞向北剛剛沒有說完的話頭。
人在情緒瀕臨崩潰時,思維總是會格外敏捷,她掏出手機撥打付春華的電話。
她還是想聽付春華親口說。
離合器的聲音似乎變小了,電話裡的嘟嘟聲被無限放大。
岑白和314都知道,對面注定不會有人接。
電話自動挂斷的一刹那,夏苓似乎松了一口氣,像是死刑犯聽到行刑日期延後那樣重重地坐回去。
可岑白卻必須要宣讀這封判決書,她站起身來走到夏苓面前。
“你從沂源鎮來,無依無靠,所以投奔了春華小店,你把付家兩兄妹當成上天賜給你的家人,你想嫁給付秋實,好讓這份感情變得名正言順。”
夏苓怔愣着,“你怎麼知道……”
“我還知道,付秋實原本也是傾心你的,但遇到黎夏之後,又開始左右搖擺,其實是付春華給他拿的主意。”
“後面他故意讓宿醉,第二天又恰好有人來鬧事,這些都是付春華安排的。”
付秋實立即道:“你胡說!”
岑白隻是冷笑着看他,什麼也沒說,卻又好像什麼都說清楚了。
片刻,她又攤開手,看着目光已然呆滞的夏苓,仿佛在說,信不信由你。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黎冬聲音虛弱,岑白看向他,“我不光知道夏苓的,我還知道你的,你去過仁智醫院,那裡的院長想讓你用開車的能力交換活下去的時間,你不願意,你喜歡開車,開車是你生命的大部分,甚至比你的生命還重要。”
“你不願意的事,你怎麼就那麼狠心要強加到别人身上呢?”
黎冬垂下頭,聞向北更是不敢再吭聲。
付秋實卻忽而喊道:“苓子你幹什麼?!”
隻見夏苓跑到駕駛座,已經轉動了鑰匙,離合器不知道什麼時候偃旗息鼓,乖巧地任夏苓踩踏。
換擋杆被撥動,大巴車轟鳴一陣,向山頂開去。
“夏苓,你冷靜點,别沖動!”
黎冬勉強站起身來,卻不敢貿然去搶方向盤。
“夏苓!你瘋了!”聞向北幾乎已經喊破音。
眼前是一片白霧,夏苓什麼都看不清,卻比平時開得更加遊刃有餘。
她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掏出手機,又一次點擊付春華的号碼。
“苓子!停下!别做傻事!”
付秋實起身想要阻止,卻被慣性掀翻在地。
在一聲聲忙音中,車子撞向護欄,兩敗俱傷。
夏苓毫不猶疑地挂上倒檔,對着手機聽筒道:“我以為我又有了家人,有了喜歡做的事,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掙到錢,我曾經以為我是最幸運的人了。”
“可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苓子!”付秋實的臉貼在地上,絕望地嘶吼着。
“假的,都是假的!你們都騙我!”
夏苓沒有流淚,她隻是回過頭,看向車上的人,最後竟露出一抹笑意來。
再堅實的欄杆也經不住兩次沖擊,霎時碎裂,那景象和視頻中如出一轍。
岑白已經很有經驗地将行李抱在懷裡用作緩沖,在劇烈的失重感中,她聽見離合器再一次開口。
“恭喜,司機與結果均為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