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這個舉動,慕長君心中的惆怅頓時煙消雲散。
他五年前離開京城時,他的妹妹小小一隻,如今回京,當初的小丫頭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性子似乎還變得活波了幾分,身子看起來也不似從前那般虛弱。
“你呀!”慕長君說着就擡手想揉一揉慕招招的頭。
卻被慕招招及時避開,護着自己的頭道:“女孩子的頭發可不能随便亂碰。”
“生分了啊,你可是我親妹妹。”慕長君抱手注視慕招招。
“親妹妹也不行。”慕招招滿臉正氣回視。
她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使慕長君生起了叛逆心理,說什麼都要碰一下她的頭發,故意逗逗她。
兩人你追我躲打鬧到房門前,門外正巧走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一個面色威嚴帶着幾絲憔悴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身旁是一個風韻猶存打扮華貴的中年婦人,婦人攙扶着男人往前走。
當中年男人看見自己的一雙兒女在房門前打鬧的那一刻,他的眼中蘊滿了淚光。
“招兒,君兒……”慕清遠聲線沙啞地喊着自己的一雙兒女。
房門前打鬧的二人,聞聲停了下來,看向門外的人。
慕長君看到來人,一臉負氣側過身不再去看。
他心中有氣,且被氣極了,氣他的父親放任一個妾室掌管府裡中饋,府中大小事宜皆由一個妾室做主,就連他的妹妹被誤判死亡,即刻下葬都由一個妾室說了算。
妹妹的身體那般柔弱,躺在棺材裡若是無力呼救無法推棺,該是何等下場,他都不敢往後想。
慕招招隻是靜靜地看着慕清遠,她喊慕長君一聲“哥”,意外喊得極其自然,可是要讓她喊慕清遠一聲“爹”,她目前還喊不出口。
“招兒,讓爹好好看看。”
慕清遠激動地走上前,詳視着眼前一襲紅衣,一身氣質與以往大不相同,身上再無死氣的女兒,滿是欣慰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撲通一聲響,慕清遠身旁的妾室季婉如,當着衆人之面跪在了慕招招的身前。
她眼淚嘩嘩地流,泣不可仰道:“招兒,是如娘的錯,如娘本以為是對你好,才将你匆匆……卻不想差點害了你,是如娘粗心大意,沒發現你尚有一口氣在,是如娘的錯,如娘有罪!如娘該死!”
慕招招冷冷地看着季婉如,猜想對方下一步要怎麼演,是不是要跪着爬過來拉住她的裙尾繼續求原諒。
她正如此想着,季婉如就真的這麼做了,沒想到自己猜中的她,一時驚歎于自己的直覺真準,便沒來得及避開,還是身邊的慕長君拉她往後退了一步。
“滾開!以後你别靠近我妹妹,你個毒婦!”慕長君對着季婉如言語惡狠,但沒有動手也沒有動腳。
慕清遠朝他厲喝:“慕長君!”
這一聲吼,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慕招招暗暗感歎,慕清遠不愧是早年威震沙場的定遠侯,雖然如今再也未上戰場,隻沉迷于妾室的溫柔鄉,但還是有些威儀留存。
“長君哥哥,你何故如此說我母親?府中上下皆目睹姐姐斷了最後一口氣,大家都很傷心,你不在的這幾年,姐姐常卧病榻都是我母親徹夜不眠,親力親為照顧她,那個時候你又在哪兒?這麼多年,我母親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隻不過因一時糊塗,聽信了大師之言,為了姐姐往生路上少些苦難,才心急想要将姐姐入土為安,并不知姐姐尚存一絲氣息,她是無心之失啊!”
季婉如身後的慕柔,站出來替自家親娘委屈哭訴,一襲粉衣哭得是我見猶憐。
多年來,季婉如對慕招招的辛勤照顧,慕清遠都看在眼裡,所以未過多怪罪她這次的糊塗,也認為,她隻是出于一時糊塗,才有此一事。
慕柔的一番哭訴,令慕長君知曉原來他不在的這幾年,慕招招常卧病榻都是季婉如在照顧,一時無言,陷入沉默,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罵錯了人。
下人們皆是低頭,無一人敢多言。
隻有慕招招在心中拍手叫好,驚歎慕柔的哭戲比季婉如還要自然。
不由,她想起原書中,關于定遠侯一家的結局。
原書中,季婉如十分痛恨原主母親,即便原主母親已經離世,這份恨也沒有随之消散,而是把對她的恨,轉移到她的一對子女身上,也常常與自己的親生女兒慕柔灌輸,有“慕招招”沒她慕柔,有她慕柔沒“慕招招”的思想。
原主自幼體虛,兩歲時生母離世,自她失去親生母親的呵護後,季婉如找到了接近她的機會,表面裝得一臉好庶母的形象,對待原主比對待親生女兒慕柔還要慈愛,以至于令小小年紀的原主受其蒙蔽,敬重她,信任她,喚她一聲“如娘”,卻不知季婉如在她十歲的時候,費盡心思托人去尋來一種特殊稀罕的毒草,日積月累投在她的藥膳裡,親眼看她一碗接一碗喝下。
此毒草的毒性為慢性之毒,若混在某種特定的藥食之中,查不出任何毒性,短期服用隻會對身體造成輕度危害,可一旦長期服用,毒性就會深入骨髓,使服用者氣虛無力,病魔纏身,且診斷不出是中毒迹象,每月還會随時毒發,承受冰寒蝕骨,冰刺紮身之痛,直到身體熬不住逼近死亡。
毒發的痛苦,慕招招已在棺材中體驗過一次,痛苦到不想再有所回憶。
原主死後,季婉如将下一個目标放在回京的慕長君身上,慕長君雖不喜歡這個庶母,覺得她裝模作樣,但對她的防備心不強,以至于回京半年不足,就死在季婉如的手上。
半年之内,接連喪女喪子的慕清遠,因此一病不起,一蹶不振,成為一個廢人,從此定遠侯府完完整整落到季婉如手中,她也如願成為夢寐以求的正式當家主母,女兒慕柔也從别人瞧不上的侯府庶女變成侯府唯一嫡女。
不過在後來,這對母女的下場非常慘,算是惡人有惡報。
“婉如!”
還在回憶着原書劇情的慕招招,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拉回思緒。
她看見,慕清遠一個箭步,及時拉住欲撞牆謝罪的季婉如。
慕柔跑上前抱着地上的季婉如,母女二人抱頭痛哭。
“你這是做什麼!招兒還活着,是喜事!你非要搞出一樁喪事不可嗎!沒人怪罪你,招兒她自幼懂事,更不會怪罪你。”慕清遠氣騰騰說着季婉如,轉而看向慕招招,神色愧疚,“招兒,你若要怪,就怪爹吧,是爹粗心大意,沒有照顧好你。”
眼下的情況,仿佛慕招招才是罪人。
她看了看面色自責的慕清遠,又瞥了瞥還在裝哭的季婉如,用着衆人都能聽清的語調道:“沒關系,鬼門關走了一遭,我的生命力更加頑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