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圖書館回家的路上,秦晗也沒像以前一樣和胡可媛湊在一起聊個不停。
高中三年的友誼忽然變得像隔着一層磨砂玻璃,讓人看不真切。
秦晗還記得和胡可媛說起那次“一見鐘情”,是高一。
她那會兒和胡可媛是前後桌,午休時男生們閑不住,跑出去打籃球。她們倆一起從洗手間回來,幹脆坐在一桌,用天藍色窗簾擋住正午明晃晃的太陽,趴在桌上又湊得很近,小聲地說着悄悄話。
那是秦晗第一次和别人說起那段經曆,在這之前她隻在日記本裡寫過。
“是很多年前了。”
秦晗清了清嗓子,有些鄭重其事,也有些小孩子硬要凹深情的那種裝模做樣。
她隻是開了個頭,胡可媛就笑了:“秦晗,你像個小老太太。”
“先别說話,小老太太要給你講情史了。”
“哈哈哈那你快說!我絕不打斷!”
胡可媛還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示意秦晗,自己已經調成了靜音模式。
那是秦晗初中時,學校組織去地質博物院餐館。
秦晗他們班級的大巴車堵在十字路口,窗外是一個公園,草坪旁插着帝都市很有名的師範大學的彩色旗子,不知道在舉行什麼活動。
連着幾個路口司機刹車踩得都挺急,秦晗有些暈車。
班主任不在車上,後座的兩個男生互相問候對方祖宗,又互相稱自己是對方的爸爸,搶着一個手機打遊戲。
前座也是兩個男生,正在和坐在秦晗身邊的小胖子大聲争論哪個籃球明星最牛逼。
車上太嘈雜,秦晗越來越難受。
她把大巴車上的窗子推開透氣。
風裡有剛割過草坪的清香,遠處傳來一陣張揚的大笑,秦晗下意識看過去,看見幾個年輕的小哥哥穿着白色運動服。
陽光照在白色衣料上,有些晃眼。
其中一個小哥哥特别惹眼,很高,運動服袖卷在手肘,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正動作舒展地把手裡的箭投擲出去。
箭一脫手,他懸在空中的手變成“1”的手勢。
好像把握十足。
箭尾是淺色羽毛,在空氣中劃出漂亮的弧度,随後不偏不倚,落進幾米開外的木桶裡。
他周圍有人呐喊,也有人吹口哨,那個小哥哥一點也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麼寫,随手撩了下劉海,笑着說:“随便扔扔。”
陽光燦爛,他在陽光下笑。
他笑時,秦晗忽然覺得自己對不起語文老師,她想不起任何能夠形容他的詞語。
和胡可媛講的時候,她心裡想:
那大概是一種隻屬于少年的意氣風發,驚豔了那年悶熱夏天因為暈車趴在大巴車窗口的秦晗。
那時候她想,要是等她長大,就找這種的男朋友。
其實小哥哥的長相她已經記不清了,“一見鐘情”也隻不過是戲稱,和胡可媛講起這件事那天的心情倒是很清晰。
秦晗是真的把胡可媛當成好閨密,才會把那種不大好意思和别人說的少女心事講出來,坦坦蕩蕩地說岀自己春心萌動的時刻。
“我還挺希望車子多堵一會兒的,可惜隻過了兩個紅燈,大巴車就開走了。”
秦晗抱着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回家,把書放在書桌上。
分别的時胡可媛和她說“拜拜”,她也隻是恹恹地擺了擺手。
隔天,帝都市是個大晴天,一縷陽光打在書桌上,上面攤開着那本很厚的曆史書,插圖裡的寶劍被陽光晃岀一個光點。
秦晗準備去遙南斜街還傘。
臨出門,胡可媛打來電話。
她在電話裡沉默了兩秒,突然道歉:“對不起嘛秦晗。”
秦晗也有些沉默,她不擅長吵架。
她是那種生活在幸福家庭裡的乖乖女。
初中有一次,一道題怎麼都算不出答案上的結果,秦晗悶頭算了一節課,下課時前座的同學說,别算了,肯定是答案錯了。
秦晗感到非常詫異:“試卷怎麼會錯?”
老師是對的,書本不會錯,到她上高中甚至都還是這種思維,青春期的叛逆她也沒有過。
因為不谙世事,脾氣也好得出奇。
“秦晗,你昨天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對不起嘛,我真的錯了,不該當着徐唯然的面聊那些的。”
胡可媛的語氣很軟,秦晗也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姑娘,沉默一會兒,心軟了:“算了,也沒什麼。”
胡可媛歡快起來:“那一會兒我們去吃甜點吧,體育路有一家千層蛋糕特别好吃,那家店還有貓可以撸,是加菲貓和美短。”
“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再約吧。”
“去哪呀?你奶奶家麼?”
如果換了以前,秦晗一定老老實實說自己是去遙南斜街還雨傘,但她沒有,有種無形的隔閡橫亘在其中。
秦晗隻說:“不是。”
胡可媛沒再問秦晗準備去哪,笑着再三囑咐她下午一起去吃甜點。
秦晗再到遙南斜街時,感覺自己像走錯了地方。
和昨天陰雲密布下的安靜街道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