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克斯正坐在陽光之中。

阿曼達在一瞬間錯覺萊克斯露出了悲憫的表情，這樣的表情就像是超人。那個外星人在注視着人世間的不公時曾經展現過這樣的眼神，但萊克斯的又有些不同，在他的悲憫之中微微蘊含着嘲諷，像是看着人們來來去去，追逐幻影。阿曼達突然覺得萊克斯有些像是超人，不僅僅是眼神，還有長相，但下一瞬間她就覺得他們一點都不像了——或許那隻是錯覺。

萊克斯在表示自己是個純粹的商人，但如果他真是純粹的商人，阿曼達就不會來找他了，萊克斯·盧瑟，毫無疑問的，他是個有信仰的瘋子。他比十個或者百個超能力者都要更加的危險，然而誰又能說瘋子不是對抗瘋子的手段呢？她擦了擦手，從身邊的公文包裡掏出一份文件遞給萊克斯，萊克斯沒有接，接過文件的是他的女助理莫西，莫西将文件在萊克斯的眼前翻開。

對于白宮的人知道了自己招募的那些超能力者——包括一部分輕罪的超能力罪犯、普通超能力者和魔法師——的事情，萊克斯并不感到意外，他又不避着别人，有心人要去查很快就能查到，反而是白宮現在才做出應對，這一點讓他更加意外。

白宮的應對速度甚至不如沃特公司，至少沃特公司的公關速度很快，有時候一點出的事，一點半就完成了從發放通稿到言論管控的全套流程了，萊克斯一度懷疑他們是不是早就提前做好了幾百個應急預案，就為了防止那群家夥惹出事端。萊克斯自己就沒那麼擅長這個，形象公關的事情是交給超社局的專業人士的，他的任務主要是别說話。

倒不是說萊克斯不會說話，他是個出色的演說家，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雄辯家，但問題就在這裡，他太會說話了，以至于他能把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變成煽動。“如果不想打三戰，然後統統被發配去做美洲扶貧辦主任的話，還是讓銀杏閉嘴比較好……不，也可以在春晚唱《難忘今宵》，至少他能唱得比流量明星好。”這是裴德雅的表示。

“所以？”然後萊克斯問，他的刀子繼續切割着肉排，肌紅蛋白的顔色透露出來，“我違反什麼聯邦法律了嗎？”

“當然沒有，”阿曼達說，當然沒有，否則上門的就不是她阿曼達了，這就是萊克斯·盧瑟的狡猾之處，他從來都沒有踩過那條線，就像是個雜技演員一樣，“但是我想，你會對另一份情報更有興趣。不是嗎？”

第二份情報，是國際空間站拍攝到的，從宇宙的深處向着地球飛來的飛船。

萊克斯的笑容在瞬間收斂了一些，他微微前傾着身體，似乎真的在為了這份情報感到急切：“你們是怎麼弄到這個的？”

“這就是國家的力量，”阿曼達說，她微笑着後仰，毫無疑問，她找到的正是萊克斯的死穴，“他們稱呼你為瘋子，萊克斯，瘋子，狹隘的人類主義者，杞人憂天的蠢貨……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在扮演先知，那是因為你确實比起一般人能看到更多，更多。不過你要怎麼讓他們接受你的預知？”

“他們不需要接受，”萊克斯平靜地說，他的态度讓人很難辨别真僞，“他們甚至不需要知道——凡人總是短視。想象一下，若是他們知道從宇宙的彼岸有敵人靠近又會怎樣，他們難道不會尖叫、恐懼，最後四下逃竄嗎？他們難道不會覺得，将自己的權力和生命拱手讓人，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東西嗎？他們難道不會想要向那些敵人投降嗎？”

“事實就是，那些凡人們，他們隻是咩咩叫着的可憐小羊，需要有一個強大的牧羊人管理，需要有一群牧羊犬為他們看家護院，然後他們在劃定的草場上覓食，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不需要，也不應該得到。我們保護他們，我們讓他們免于恐懼，你覺得呢？沃勒女士？”

阿曼達看着萊克斯的眼睛，那雙灰綠色的眼睛燃燒着某種狂熱的火焰，阿曼達确定了萊克斯·盧瑟的真實——什麼人類至上主義者，什麼人類保護主義者，這一切都是他的僞裝，他隻是個想要扮演上帝，扮演彌賽亞的自大狂，如果萊克斯·盧瑟真的做出了什麼保護他人的事情，那也是因為他要展現自己比其他人更加高等。

阿曼達對這樣的人自然充滿了輕蔑，即便萊克斯真有什麼信仰，他的傲慢也會讓他墜落下去。伊卡洛斯還以為自己能追逐太陽呢，最後不還是掉在了海裡？

“你說得對，”然後阿曼達說，“因此，我代表國家超能力者管理委員會向你提出合作的要求。”

萊克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又切下一塊肉放在嘴裡咀嚼着：“國家超能力者管理委員會？聽起來像個生造詞。”

阿曼達短促地笑了一聲：“國家超能力者管理委員會旨在登記和管理所有美國境内的超能力者，我們會記錄他們的真實身份、居住地址和能夠使用的超能力，以便對他們進行統一的管理，當然，每個超能力者的身份是完全保密的，這也是為了他們可以更好地生活，和為國家做出貢獻。”

“如果我加入，那他們的身份對我也會保密嗎？”萊克斯對她舉杯，葡萄酒在酒杯裡折射出豔麗的紅色。

“那就要看你的誠意了。”阿曼達說。

“我相信，萬事萬物都有價格，”萊克斯微笑着，“我一直都是一個很有誠意的人。”

他們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後默契地沒有對視，隻是切割着面前的肉排，将多汁的血肉放入口中咀嚼着。

在酒足飯飽之後，萊克斯依舊端着酒杯搖晃，他在等着阿曼達開口，而阿曼達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她狀若不經意地提到了蝙蝠俠，并表達了對哥譚這位蒙面義警的擔憂——想想看吧，他總是在夜間出現，對人動用私刑，而被掩蓋住的容貌讓他無法被捕捉、被監視，他就像是徘徊在哥譚月下的幽靈。

“難道你不覺得探查出他的真實身份是必要的，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阿曼達問萊克斯，她保證了自己的态度不要那麼咄咄逼人。萊克斯輕蔑地笑了一聲，他看向陽光明媚的窗外，然後說：“但是和我有什麼關系？”

“蝙蝠俠影響了布魯斯·韋恩，雖然我不會覺得這種感情到底是否值得，但他花錢從我這裡引進了各種各樣的技術，無論是建築還是水利還是電力……最重要的是，哥譚的人工和材料都比大都會便宜，一個穩定的哥譚能給我帶來多少利潤啊？而這些利潤隻要忍受一個戴着面具的偏執狂，甚至他還不需要我支付工資，我又有什麼理由一定要拿下這張面具呢？”

“你對超人可不是這樣啊。”阿曼達說。

“我對超人也是這樣，”萊克斯冷笑了一聲，“我對這個外星人在私下做什麼沒有興趣，但他影響到了我賺錢，尤其是影響到了我的心情。有超人在，有一個不需要飛機或者火箭就能在天空飛翔的外星人在，人還有什麼理由追尋天空呢？它隻是想要将我們困在小小的地球上，它是固步自封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