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肯雲萊說，“我自作主張的。”

“……你應該更加服從命令。”索米什卡說，他看着肯雲萊搖晃着雙腿的樣子，他沒有去看年輕人的眼睛。他有些時候會害怕肯雲萊的灰綠色眼睛，因為那雙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他心底的僞裝，發現他的真實想法，被人看穿是危險的，索米什卡很清楚，但他甚至無法阻攔肯雲萊。

“反正我還有十多個處分沒有處理，而且我還沒正式工作，就是個臨時工，工資早就被扣到2050年了——有本事就把我辭退呗，到時候我去啃老。所以，你還記得要怎麼飛嗎？和我一起飛一圈吧。”

索米什卡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向着窗邊的肯雲萊伸出了手，肯雲萊笑着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向着外面一躍而下，他們墜落下去，然後又飛在了天上。索米什卡看到層層疊疊的雲，那些水滴和冰晶彙聚的雲朵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你把自己逼的太緊了，米什卡——還有，你的名字不就是米什卡嗎？米什卡，米沙，小熊，為什麼不讓我這麼叫？”年輕人飛在天空中，他就像是一隻鳥。

“……随便你。”然後索米什卡說。

他的手依舊被肯雲萊抓在手裡，他可以感覺到年輕人的體溫比他更高一點，幾乎讓他的手心一起被灼傷。然後肯雲萊叫他低頭，他低下頭，看着雲層之下的世界，依舊繼承着過去的理想的國家存在于此，他看到了人們的笑容，肯雲萊的聲音在他的耳畔回蕩：“小熊，看到了嗎？我們還在。”

“既然我們有着同樣的理想，為什麼我們不能向着同樣的理想前行呢？”

“米什卡，你的夢想并未破滅。”

索米什卡感覺到淚水順着自己的臉頰緩緩滑落，然後在大氣之中凝結，和雲朵彙聚在一起。是的，他在心中輕聲說，他的夢想并未破滅。

他們飛了一會兒，然後肯雲萊帶着索米什卡降落在了一個地方，這裡就像是某座山中，索米什卡跟在他的身後，兩人走進了一間餐館，出乎索米什卡預料的是，這裡并不冷清，不如說還有不少人在裡面。看着他們的樣子，似乎他們也和肯雲萊非常熟稔，甚至還在和肯雲萊打招呼。

“喲，這不是小肯嗎？帶着家裡的長輩來吃飯啊？”

“哎呀，就知道你會吃，我還在想你要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這裡的走地雞好吃呢！”

肯雲萊微笑着和他們一個個打了招呼，然後順口對看起來是店主的夫妻點菜，索米什卡坐在他的對面，索米什卡想說其實自己不需要吃飯，他隻要曬太陽就行，但是肯雲萊的眼神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接着還冒着熱氣的雞湯被端了上來，還有其他的野菜，肯雲萊對他笑着，然後拆開一次性的包裝，用茶水燙了一下碗筷。

“這有意義嗎？”索米什卡問他。

“這是儀式感。”肯雲萊回答了索米什卡。

他給索米什卡盛了一碗雞湯，還扯下一根雞腿放在了索米什卡的碗裡，在人間煙火之中，他的笑容令索米什卡想到很多的東西。

“嘗嘗吧，米什卡，”他說，“把你的感官全部打開，然後把它喝下去，當然最好還是提前吹涼一點。你該吃點東西，你該體會我們是怎麼吃東西的，你該……算了，你自己試試看。”

索米什卡點頭，他喝下了雞湯。

鮮美的味道一瞬間盈滿了索米什卡的口腔，他的味蕾也在因為這份鮮美綻放了開來，他看着肯雲萊的笑。

“你……”

“活下去，小熊，”肯雲萊說，“大不了從頭再來嘛，而且你以後還可以給我打工。”

“給背了十多個處分的人打工？”索米什卡問他。

肯雲萊翻了個白眼。

完美的領袖不需要進食，他也不該對任何物質上的享受動心，然而在滾燙的熱湯流淌在食道的時候，在面對着肯雲萊的微笑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了自己正在一點點活過來，他已經多久沒有感覺到這一切了呢？他不知道，他看着年輕人在霧氣的對面對他微笑，他看到了肯雲萊的笑容。

于是，索米什卡也跟着微笑了起來。

從那天開始，索米什卡不再想着什麼一了百了的事情了。

現在的索米什卡來到了大都會，他以為自己會想起過去的心理陰影——那些對萊克斯·盧瑟的，對美國的，但是在看到肯雲萊的瞬間，他感覺到了安定，即使現在的肯雲萊比起實際年齡看起來差不多老了十歲，他依舊可以看出在敵人的皮囊之下，會對他微笑的年輕人。

然後他看向了超人。

那個白色的超人露出了不甘的表情。

你什麼都不懂，他對着自己的同位體說。

他和卡爾如此相同又如此不同，他們都曾經為了某個崇高的目的踏上獨裁的道路，但是他能夠找到理想，他能夠放棄自己的權力，卡爾卻沒有這樣的想法。索米什卡并不想評價誰對誰錯，畢竟在他看來自己也是一個失敗的統治者，然而他不會讓卡爾帶走肯雲萊的，他甚至不會讓卡爾有機會影響到這個孩子。

他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