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身體很安全。”程曌說着朝程芷走來,每走一步,腳下的植物都瘋狂的避開逃走,“倒是你的身體現在還比較危險。”
雖然知道接下來的話比較煞風景,但程芷還是忍不住指指地上提醒:“小心,地上都是屍水,你的頭發……”
“噗——你倒還有心情擔心這個。”程曌忍不住笑出聲,他知道自己這位皇兄一直都是有點潔癖的。
“放心,它們也不敢碰我。”沒錯,那些屍水和屍水中沉積着的污穢毛發,在接觸到程曌之前都自己争先恐後地蒸發了。
“我們怎麼回到了這裡?”程芷好奇,“那個,村長呢?”
“他死了。”……果然,程芷也猜到了。
“他也算個可憐人吧,一身孑然,隻死守着那份變了質的執念。”雖然村長害了程芷,但程曌說的時候卻并沒有恨,隻是淡淡地不屑,“他到死都以為自己是對的,但是死後,他的魂靈卻被天地碾做了粉。黃泉門開就在他的眼前,他卻連沾一沾的資格也沒有;恐怕他早已化魔為天道不容,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我之所以帶你回這裡,是想看看有沒有可能把那塊木牌再找回來。”程曌朝坑頂望去,難得歎了口氣,“但好像已經不在這裡了。五大兇獸這回真真是‘作鳥獸散’,那孢子植物就是吃了沒長腿跑不快的虧。阿彌陀佛,希望老魔王們不要怪我把它們的守墓人吓跑了才好。”
他連歎氣的樣子都好看極了,如果說的話能再符合點神仙身份就更好了。程芷痛苦地想。
“守着黃泉入口的那兩條龍,莫非也……”說來它們也是各司其職、恪盡職守,不該受累的。
“嗯,稍微和它們打了一架。”好吧,“稍微”這個詞用的就很靈性。
“你的魂魄在鬼域待了數日,現在木牌又翻不回‘活’字,如今雖然你人在陽間,其實半隻腳還是踏在鬼門關裡,放任下去你也活不到下一個滿月的。”程曌認真地看着程芷說。
“所以我有一個方法,呃……可能、唔……稍微、有點冒犯。”難得看程曌還會吞吞吐吐。
“我可能要從你身體裡拿走一點東西,寄放在我這裡,以此作為你在人世間的羁絆;就跟當初那條絲帶一樣,但效力會強得多。”
心肝脾肺腎……看程曌那個為難的樣子,程芷腦子裡迅速把自己的五髒六腑報菜名一樣過了個遍。還沒想好給什麼,程曌已經接着說了下去。
“我要拿走的是你一部分的七情六欲;身體發膚不過是形,唯有所求所想才能突破三界壁障相聯結。”程曌自覺抱歉,“隻是拿走這部分七情六欲後,你的感受會變得淡漠許多,人生的趣味可能也會缺憾不少。你可願意?”
再抱憾,能比丢了性命還糟糕麼。程芷坦然的接受了,點點頭。沒想到程曌下一個動作直接把他吓懵了,程曌居然整個人湊近了過來。
“等等,你這是要做什麼?”程芷不自然地往後躲了躲,作為一個成年男子,他自覺自己沒有那些龍陽之癖,就算是可以同吃同睡的華陽,也絕沒有湊這麼近說話的道理。
“如果你不習慣,就把眼睛閉上。”程曌把程芷框在自己雙臂之間,先閉上了眼。他的眼睛很好看,程芷一直都是知道的,就算是小孩子的樣子也叫人過目難忘。如今他把眼睛閉上了,程芷才發現,他的其他地方也無一不是好看的。挺拔的鼻梁、秀氣的鼻尖,唇角的弧度收的恰到好處、唇峰微翹,明明是端莊雅正的唇形,偏偏綴了顆水滴狀的唇珠,霎時又添了抹嬌色。
真要命,我這是在看什麼!
程曌的臉慢慢拉近距離,在程芷的瞳孔中一點一點放大……程芷脊背僵硬,緊緊貼着後面的山壁,避無可避。臨到要碰上了,程曌微微歪過點頭借了角度,好叫兩人的鼻尖不撞到一起。
他還挺會吻的。天曉得,程芷的腦中怎麼會突然浮現這一句。等程芷意識到、赧然地不行的時候,程曌的唇已經輕輕地貼到了自己的唇上。那唇瓣觸感柔軟,初時微微涼,一如此間山澗氲起的氤氤水霧,等到程芷的體溫傳過來,又漸漸溫暖了起來……程芷感覺腦子都要炸開了,一種又酥又麻過電的感覺傳遍全身。
“你打算一直這樣睜着眼睛嗎?”程曌稍微分開了一下,出聲提醒。兩個人離得那麼近,七情聯結耗時又久,實在沒必要大眼瞪小眼。
但是程芷一動不敢動,包括閉眼。他怕萬一有了一絲一毫的動作,自己就會按捺不住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回應來。好在程曌也沒在意,重又覆上程芷的唇。程芷能感覺到身體裡有一種東西正在源源不斷地被抽走,這大概就是程曌說的人的七情六欲吧,隻是奇怪,明明情欲正被抽走,程芷的心卻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亂,有一種情感不但沒有被掠奪走,還正在史無前例的充盈起來,教人堕入極樂與極悲之境。
這場吻并不纏綿、卻很漫長;更折磨人。因為怕程芷會累,程曌後來索性用雙手捧住程芷的臉,殊不知這突如其來的肌膚相觸更是激起了某人一些不該有的反應,渾身又是酥軟、又是僵硬到了極點。
七情聯結終了,程芷覺得比三天三夜練功沒合眼都累。
“這樣就沒事了。”終了分開後,程曌滿意的點點頭。
“等等,你的臉色怎麼更差了?不應該啊。”程曌上前想給程芷把把脈,被他一手甩開了。
“求求你,讓我一個人先自己待會兒。”
後來,程曌把程芷送出了霧瘴森林,自己卻不見了。
再後來,程芷跟大部隊彙合。還好,阿炎、華陽他們都平安無事。
一行人馬繼續朝滇緬國進發,這是程曌最後叮囑的。結果到了滇緬國才發現,他自己早就已經在這裡好吃好喝的候着了,當然,是九歲孩童樣子的他。滇緬國國王說,十數日前,馬隊的頭馬馱着個孩子奔進了王宮,這孩子穿着當朝皇室的服飾,昏迷不醒。國王趕緊叫了大醫來看病調理,整整在榻上躺足5日才醒轉過來——算來,應該正好是跟程芷在林外分開的時候。
一個長得這麼可愛又嘴甜乖巧的孩子,誰會不愛呢?沒幾日,全王宮上下的女性都母愛大發,今日你送這個吃的過來,明日她送那個玩意兒逗樂……說一句程曌是全王宮的吉祥物般的存在都不為過。隻有程芷黑着個臉:撩完就跑,你有種。
還有一個意外的發現:
——程芷和靈玉公主居然長得有七八分相像!
原來,滇緬國的王妃正是程芷的生母。當年她被珏貴妃送出宮後,一心隻想回到江南的出處,所以一路朝南走,途中也是經曆了不少險象環生,最後竟誤打誤撞的來到了滇緬國,被當時還是王儲的滇緬國國王一眼相中,力排衆議娶為正妻,後來又再誕下靈玉公主。說來,靈玉公主和程芷還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妹呢,這聯姻自然也就作廢了。
“看你心頭大石落下的樣子,這下不用再擔心被逼入贅了吧。”程曌笑嘻嘻地沖程芷說。
“其實我舒一口氣,更多的是因為确認了母妃當年果然沒有暗下殺手,而是真的放了她一條生路。”
“我聽皇宮裡的人說珏貴妃當年怎樣冷酷兇殘、獨斷獨行;但隻要看着你,就覺得她一定也是有好的地方的。”
“其實你早就知道滇緬國的王妃是我的生母了吧。”程芷點穿。
“王妃本來就是為一國正妻的命格,隻是不知道哪裡出了岔子,北上又繞了這一遭,好在最後還是回歸了本位,皆大歡喜。”程曌果然沒有否認。
“謝謝你。”程芷深深地看了程曌一眼,“這才是你跟着要來的真正目的吧。”
“是你說的,沒有母族依靠,在皇宮就如浮萍動蕩、朝不保夕。”程曌托着臉,嘴裡嘎吱嘎吱地咬着王妃送來的糖棒,“如今你看,整個滇緬國都是你的後盾。”
那你呢?盯着程曌的唇,程芷也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你拿走我的東西,願意再交還給我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