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是黃沙漫天,駝鈴聲聲,夜裡又蒼茫大地,寒夜星稀。
無邊漠野,駱駝與枯柴一堆,篝火、希之與芙芙一圈。
癱倒在沙礫之中,芙芙看着稀稀拉拉的星子,腦子裡卻滿是伍瑭的身影,是七歲時一起逃出太常寺看星空的你,是十三歲時在青松山對詩相送的你,是今年一次次互相救贖與生死相依的你。
為什麼?人總是要在失去時無比懷戀呢?
芙芙猛灌上幾口烈酒,也不知是被辣出的眼淚,還是情難自抑,一時間放聲大哭,就好似前些日子不停推開伍瑭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怎麼還不來啊?他不會是死了吧?”
希之本還有些不知所措,聽到這話也不禁笑出了聲,“還以為你真是鐵石心腸呢?怎麼現在哭的像個小孩一樣。”
芙芙撇嘴坐起,将酒囊向希之砸去,更是哭哭嚷嚷,“都怪你,一路上叽叽喳喳,将這些年伍瑭做的所有事零零碎碎都講給我,你就是伍瑭的狗腿子你就是。”
“我從小便跟着少主,不是他的狗腿是誰的狗腿,說真的,我是真的不希望看見你們倆諸般誤會生生錯過,你們倆錯過了,我會抱憾終身的!”
希之将酒囊遞回給芙芙,認真的實在不像話。
寒風陣陣,芙芙添柴不斷,希之卻困頓的不像樣子,靠在老樹下沉沉睡去。
“還好這周圍不會見得有什麼野獸,要是你這家夥夜宿山頭,非得被狼吃走了。”
芙芙抱怨幾句,卻也還是擔起了守夜之職。
終于天光轉亮,芙芙雖然困頓,但還算清醒,倒是希之不見醒來。
芙芙叉腰靠近希之,小聲喊了不見應,又大吼一聲,還是不見應答,這才發現希之的異常,連忙觸了觸希之額頭。
想必是受了風寒,額頭燙的不行,“希之,希之,你醒醒!若我沒有記錯前面不遠處就是一個哨塔,你快起來。”
芙芙一頓搖晃,希之隻覺天旋地轉,卻也還是睜開了眼睛一番掙紮,“别晃了,快吐了。”
眼見他一番掙紮無果,芙芙隻好将希之生拽上駱駝,抓上一把腰間的紅棗幹囫囵塞了幾口便隻顧趕路去了,還好很快便到了那防風之處。
“希之,你身上可有帶祛風寒的藥?”
芙芙一邊給希之灌水,一邊詢問,這才見希之有氣無力的掏出藥瓶,“這是什麼顔色?”
“你手裡這個瓶子嗎?好像是藍色吧?又好像是綠色?”芙芙仔細分辨,奈何光線昏暗。
希之顫抖着将瓶子又塞回懷中,重新拿出另外一個,“那這個呢?”
“這個?這個是?是白色吧?”芙芙猶豫出聲,希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自己在木闆床上安置好,“那沒事了,我想一個人靜靜,你有事就先行吧!”
芙芙點點頭,看向門外,“也好,主殿離此處不算太遠,我一日便可來回,駱駝和物資大部分都留給你,我在塔尖留下旗子做标記,等你恢複些力氣,想必靠嗅覺也能分辨哪個是治傷寒的藥物。”
沒等希之回答,芙芙向外跑去,食物和水已經不多了,一路上為了等伍瑭已經放慢了不知多少腳程,隻怕到時候駱駝也撐不住了。
在哨塔之上束緊紅色布巾,芙芙往主殿方向望去,卻隻隐隐看見一抹綠意,之前民衆的居所已不見蹤迹,餘下的難道隻有奇密果樹?
回想起當初為躲避無門與太常寺的眼線,卻誤打誤撞混進了祭司隊伍,被發現後又被追殺的場景,芙芙隻記得走投無路之際也是逃向了那樣一片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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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墜未墜時,芙芙在月牙般的銀泉旁瞧見了那抹倒影。
身形妖娆的女子正倚在斑駁的胡楊木上,玄色外袍浸着大片暗紅,本以為她是身受重傷,卻見她指間捏着顆半枯的紅色果實,笑得牙不見眼。
“這果子...”她懶懶擡眼,蒼白的臉在暮色中像一尊裂開的玉像,“本以為還未到成熟的日子,卻沒想到已經幹枯了,好在也還是采得了一批。”
蒼老的聲音與豆蔻年華的樣貌完全不相匹配,一時間無論是芙芙還是追殺而來的幾人都怔愣在了原地,“大祭司!”
“這麼多人追一個小姑娘也就罷了,居然還從主城追到了此處,那麼……”阿悠娅緩緩起身,将腰間的爪刀遞給芙芙,嫣然一笑,毫無血色的臉龐也好像染上了紅暈。
“給你一個生的機會如何?”
阿悠娅說完這話,本打算向她行禮的幾人變了臉色,“大祭司這是什麼意思?這家夥來曆不明還引來了一群大翰人的追蹤,我們隻是想要把她交出去保平安而已。”
芙芙接過爪刀,眼神再度狠戾,隻聽見阿芙娅輕笑幾聲,退到了一旁,“雖然來曆不明的也不止是她,但現在請便吧!”
芙芙能逃到此處已是快要力竭,眼見幾人仍不肯放過,也隻好咬牙苦拼,雖靠着身形嬌小、靈活避讓避開了不少殺招,但逐漸也還是無力抵擋。
本就殘破的衣服如今更是被血色沾污,而這衣服的主人也更是傷痕累累,但她嘴中依舊喃喃自語,即使是摔倒也沒有放掉手中的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