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盈的視線落在堇娘那條長疤手臂上,眉宇一緊。
這吃人的規則真是煩透了。
“采石的任務也沒有好多少,礦場上累死的人,要麼被埋在了廢棄的礦場,要麼被丢進水中喂魚。
“我和林觀剛開始想跑,那次被抓回去吊了兩天。後來我們撐不下去,假裝屈服,準備再次記下周圍的輪值時間和路線時,我們看見曾經逃跑失敗過的人的下場。”
她眼神忽的變化,“他們被喂了‘骨青’。那種毒太過厲害,一旦沾染,他們的皮膚迅速灼化破裂,慘叫聲連礦場的鑿石頭的錘聲都壓不住,我們隻能看着他們一點點化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們都被吓得緩不過來神,無知覺般采完石頭,等到吃飯時,眼裡看見全是那些燒灼的肉,根本吃不下。等到夜晚,耳邊又一直回蕩着白天的慘叫聲,再也沒人敢又逃跑的念頭。
“可林觀堅持說她見過相似的毒,她可以做出解藥。這些話被同樣想跑的人聽去,林觀以為會是幫手,結果第二日,她就又被吊了起來鞭打。要不是他們缺醫者,恐怕早就對林觀用了‘骨青’。”
徐盈見哭得不能自已的林觀,暗暗估量她的年紀,也不過十八九歲,眼前的堇娘看似強健穩妥,年紀也不比林觀要大多少。
“林觀從那時便不再說話,安安分分采石,可那日她卻同我說,我們可以跑了。”堇娘深吸一口氣,仿佛剛才的話已經耗盡了她的所有恐懼。
“林觀默默記下了所有礦場可以活動的路線,包括紀家人輪值的時間與人數。兩天前,我們将所掌握的線索散播了出去,有心想跑的人見識過‘骨青’的厲害,猶豫不決,被我們想跑的人放倒了。
“林觀用平日給采石工治傷的機會偷留了一部分藥和‘骨青’,等晚上看守的人輪值的時候,她用‘骨青’化開了鎖,又拆了屋子能用的東西做武器,一路化鎖放人。那些人見鎖已經開了,毫不猶豫就拆了屋子跑出去,全然不管林觀的計劃,終于驚動了交接輪值的紀家人。”
堇娘艱澀道:“我們沒日沒夜地跑了很久,最終隻有六個人跟着我們逃了出來。今早我去給林觀采藥回來時,卻發現那六人裡有個男人,正帶着紀家人摸了過來。林觀因為要出門記路,反而逃過一劫。”
她看向徐盈,“再後來,就遇見了你們。”
花清詞長歎一聲,“還好是遇見了我們。”
徐盈卻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道:“所以,你們并沒有拿到所謂的紀家草菅人命、拐賣外人苦役的證據?”
堇娘猛地瞪過來,“我們身上的傷便是證據!林觀記憶好,這些天我們看見的,她都記在腦子裡!”
徐盈冷漠地戳破她的天真,“沒有紀家與各地交易賬本,來往書信,甚至拐騙你們的招募令,以及對你們用藥治傷、用人運貨的記載,很難告倒他們。”
堇娘張口要辯駁,卻發現對方所說的,的确才是扳倒紀家那些地頭蛇的關鍵證據,一時語塞。
徐盈卻看向了幾乎絕望的林觀,平靜道:“既然你的記憶很好,想必對那些關着人的礦場位置十分熟悉。”
她抽出一張地圖,上面标識了各大礦場和通往外界的隐蔽路線。
“認認看,這張地圖裡的位置對不對。”
林觀錯愕地擡眸,眼眶裡的淚水正好滾落。
徐盈平靜道:“我來塗州,就是拿證據的。”
這句話平靜又冷漠,卻令林觀莫名心安。她看着這個年紀比她還小的女孩子沖她堅定地點頭,眼中積蓄的淚水再次争先滾落。
她側頭看向堇娘,見堇娘也紅了眼眶,知道她們此刻才算真正逃了出來。
林觀胡亂擦了下眼睛,認真看着地圖上标注的位置,緩緩指出幾處不對的地方,嗓音沙啞地說:“這幾個礦場明面是廢棄礦場,其實還是有人活動的。隻不過他們不是在采石,而是種養一種毒草。聽那些人說,那草叫碧茴草,能銷肌蝕骨,緻人昏迷,也是用人夾帶運出去的。”
她略等了一會兒,沒有聽見徐盈接話,還以為自己說得不對,一擡頭,卻見徐盈緊盯着自己,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慌,結巴道:“怎、怎麼了?”
徐盈眉尖一挑,道:“如果堇娘所說屬實,你作為遊醫在各大礦場治傷時記下路線,并在這張圖中找到了不妥之處,我的确相信你的能力。但是,”
她話鋒一轉,指了指那張地圖上歪斜的符号,“你是怎麼認得連筆畫都沒有的文字的?”
此話一落,花清詞和堇娘才意識到那圖上的文字,的确和平時所見不同。
林觀的心卻再度提了起來,驚恐地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