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稠而溫熱的液體滾落，緊接着有官兵彎腰撿起那數十個首級，将其收在一口大箱子中，圍觀的人群被擠出一條口子。

議論聲也随着這條口子，打破殺伐帶來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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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細作真是狡詐！竟然還能從牢裡跑出來，還好盈小姐早有防備！”一個膽子不小的大娘睜眼掃過被官兵擋住的刑場，啧聲，“那些人還當咱們塗州是以前呢！”

她旁側的花衣大娘附和道：“我前幾日還納悶，将這麼多細作關起來費神費力，現在看來，恐怕是盈小姐一早就想把他們收拾幹淨了！”

說罷，花衣大娘咦了一聲，指了指官兵身影縫隙裡的唯一活口，“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聞言，旁聽的幾人站得稍遠，扒開人堆細瞧，驚訝道：“那不是在知州府邸守門的紀三兄弟嗎？聽說還是跟着盈小姐來的，怎麼他也是細作？”

圍觀的人聲音交疊，“昨日早上收西厥降兵的時候，我還看見他與那些西厥人動了手。醫館糧倉送補給的時候，也是他跑在最前面，莫不是認錯了吧？”

最先開口的大娘卻道：“盈小姐可是神使！她哪會認錯，定是那紀三藏得太深，會騙人！”

話音一落，立刻有幾人附和：“就是！那紀三又是送補給，還和西厥人接近，說不定就是去傳消息去的！盈小姐大義滅親，又降了西厥軍，準是脫不開身，才讓阿詞姑娘替她審問的！沒看見那些官兵都聽阿詞姑娘的嗎？”

“阿詞姑娘幹得好！斬了那細作頭子，也好替咱們塗州出口氣！”

吵鬧聲漸漸穿過人堆，抵至前來審問的花清詞耳中，倒是有些不自在。她擡眼掃過人群，并未見藏在其中的徐盈，心中不免緊張。

徐盈讓她帶人來抓紀三時，說自己會在不遠處幫她看着，以免有識人不清者鬧事。

可現在全是誇她來得及時的。

花清詞輕咳一聲，擡手示意大家肅靜，随後手持一張黃金令，高聲道：“我受宮中貴人和神使所托，前來給大家說個清楚。現在西厥降兵已伏在外，西厥大将軍更是重傷不起，連他們的兵馬糧草也都被上天降火，以示警告。

“塗州财狼雖被神使親斬，但西厥細作冥頑不靈！不僅蟄伏塗州，更是潛入我胥國腹地，直抵京城！好在神使明察秋毫，先将蟄伏在塗州的細作一網打盡！

“而此人身為胥國人，卻為西厥賣命，多年蟄伏于富貴之地，周轉于天家之流，明面臣服我胥國，實則早有二心，将胥國情報傳送西厥，以緻塗州境況不通京城，才令諸位被西厥人欺辱多年，險些被戰事所滅，實在可惡！”

話音落地，圍觀的人群憤恨地瞪着被壓倒跪下的紀三。

花清詞悄然捏了一把虎口，壓下心中的緊張，扔出一疊穿風刃查出的紀三身世記載後，旋即上前，看着他。

“塗州紀家二十多年前便暗投西厥大将軍衛嘉，替他挑選胥國孩童，培養細作。而你，正是當年從那些人手裡逃而複返的一個。神使着我來問，胥國究竟哪裡對你不起，你才要拉上胥國所有人為你陪葬！”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那句“拉着所有人陪葬”，氣得破口大罵，早将紀三被錯認成細作的可能抛在腦後。

然而花清詞卻并未再開口阻止，隻是靜靜看着紀三，等他回應。

徐盈說了，隻要說出這句，無論紀三之後如何狡辯，答或不答，都不需要她再費口舌，自有人替她來問，替她來做。

似乎察覺到對方的目光，紀三垂頭看了眼地上的情報，上面的“無辜”二字尤為刺眼。

他挪開視線，再擡頭，沒了往日的潇灑豪爽，隻沉聲道：“她是怎麼認出我的？”

花清詞不答反問：“你以為你瞞得住她？”

紀三聞言冷笑，“她的确敏銳，可惜了，她生在了十六年前的胥國，若是再早一些，我的親人又何苦淪為西厥口糧？我又怎會被抓到西厥，替我的仇人賣命！她有如此通天本事救人，為何不能早一些來救我！”

見花清詞蹙眉不解，紀三扭身要站起來，又被身後的士兵立刻壓下。紀三昂首，眼底猩紅，“太晚了！她來得太晚了！憑什麼這些人有機會被救下來，我卻要受那些苦！我就是要拉着所有人陪葬！我不甘心！”

花清詞與在場所有人皆被他這幾句驚得愣神。

因為别人有機會得救，沒有經曆過自己的遭遇，就要那些人去死嗎？

“瘋子！阿詞姑娘快斬了他！”有人回神怒喊。

“是啊！斬了他！憑什麼要我們跟他一樣！”

“盈小姐乃是神使降臨，又不是單為他一人來的！”

……

人聲嘈雜，似乎要将人淹沒。

花清詞看着已經不願再回答其他細作下落的紀三，不禁捏緊手裡的黃金令。

徐盈交代過，拿上黃金令，一切由她做主。

設局引紀三露出破綻，将他抓捕後，花清詞下的第一個令，就是殺掉所有細作，懸屍警示。

而現在，被仇人抓去當細作的紀三，本該一家團圓的。

要殺嗎？

恍惚間，花清詞隻覺拿着黃金令的手沉重酸澀，卻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擡起，緊接着耳畔有道堅定的女聲與她的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