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盈步步緊逼,“不敢?那是要将我送往京城,來換前程嗎?”
這話就更不敢了!
風紅英摸不準徐盈的心思,連薛嫖也犯了嘀咕,徐盈往日不會這麼逼迫她的。
思緒未了,那清冷的女聲才歎了歎,“徐家就敢。”
這四個字猶如驚雷,兩人倏地仰頭望着徐盈,終于知道徐盈為何會這般試探逼問了。
見她面色凝重,風紅英也不再對新主心有埋怨,隻當她是草木皆兵、腹背受敵的緣故,當即脫口而出:“徐家把我們賣了?那剛才的穿風刃……”
“姜尋這一支是可信的。從今日起,塗州穿風刃不信徐。”徐盈将她們二人扶起引坐,語氣有些嘲弄,“已經得到消息,徐家帶着靜山派弟子已經到了京城,拜入長公主府了。長公主聽聞徐信來意,便授意徐家穿風刃,準備在鳳曲城捉我上京了。”
此話一落,薛嫖這才意識到這些話有些熟悉。
她暗暗思量間,将在沛甯縣驿站時徐盈的打算和此刻相較,明白徐盈是在做戲,便隻好配合地唾罵道:“徐信這賊子!在利州時就不老實,說什麼自斷雙腿也要将小姐帶走,來保平安王血脈,還大張旗鼓地将小姐您的名聲放出去,唯恐那群人查不到他頭上!”
風紅英詫異地看向薛嫖,“你不是說,徐信此舉是為了保小姐免遭冀州那瘋子找上門來嗎?”
見風紅英主動提起,徐盈也道:“恐怕他一早就暗投了京中。李氏下嫁多位郡主拉攏自己的錢袋子,太子與長公主亦是早早将有名的富商攥在自己手裡。可怎麼偏偏,首富徐家的兩位公子至今不曾婚配,也無人向太子和長公主舉薦拉攏徐家,徐家還能保持中立,在天子腳下組建穿風刃,四處打探消息、保我這個平安王遺孤?
“至于冀州那位郡主,她一來定州鳳曲城,便上徐家找過我多次。與京城勾結的摩诃門殺手和道士一同截殺我時,皇家羽林軍也在,可見在西厥和京城眼中,我這個平安王之女的存在,早就不是秘密了。
“徐信這一叛,不僅是我要落入虎口,你們的目的和想法恐怕也被他們盡知,多年來的心願也因他這一叛要落空了。”
聽到這裡,風紅英不禁怒道:“徐信那背信棄義的小人!我去宰了他!”
說罷她便要提刀起身,薛嫖連忙安撫道:“那小人在京城,你無令上京,無召擅離職守,是想被人安個造反的罪名嗎?”
“這一招他們又不是沒用過!當年大帥要不是受他們脅迫,咱們也不至于——”風紅英尾音陡然止住,看向神色擔憂的徐盈,緩了緩道,“罷了,現在去京城折了我,誰來保護小姐?”
薛嫖也歎,“現在小姐的身份已經瞞不住了,鳳曲城回不得,隻有塗州可用。”
風紅英卻道:“還有利州呢!北上的豐州和裕州也有咱們的人。當年平安王舊部被打散,東邊的湖州有謝媗在,她定不會不管小姐的!”
徐盈聞言,暗暗梳理平安王舊部可用之人,旋即看了一眼薛嫖,薛嫖立刻解釋道:“謝媗是平安王副參将,現任湖州監押,雖有品階,卻沒多少實權。
“霧山之變之後,平安王部下裡參将級别及以上的都被處死了,剩下的要麼被打散遠調卸權,要麼就被編入其他州軍隊。謝媗當時被留在京中護駕,又是前首輔謝家唯一的女孩兒,所以還能活着,隻是,”
薛嫖猶豫地迎上徐盈的目光,“謝家曆經霧山之變,早就不許謝家人參與黨争。屆時若需要湖州勢力,恐怕謝媗不會出手相助。”
徐盈微微凝眸,那幹掉李氏就有争取的餘地了。
風紅英接道:“即便沒有謝媗,利、塗、豐三州都是大帥親自打下來的,那些鄉紳就等着小姐回來呢!現在塗州已經被小姐拿下,利州有我,豐州有柳家!隻要小姐一聲令下,我們就将抄豐州和裕州路,拿下冀州,一舉攻下乾州,直抵京城,到時候……”
“到時候要我逼着李氏退位,讓我登基嗎?”徐盈接過她的話,搖搖頭,“我現在隻是個空有平安王之女頭銜的人,一無官職,二無功績,即便能坐上至尊王座,京城裡的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會讓一個憑空出現、與李氏血脈無關的孩子稱帝。”
徐盈見她二人神色糾結,緩緩道: “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塗州與西厥接壤,平安王還在時,塗州就已經與西厥糾纏不清了。如今内患外憂逼近,誰來平了塗州禍事,都能得民心。
“利州雖有風将軍在,想必蘇知州多年謹慎,萬不得已時,是不會走這條路的。豐州遠在北方,與柳家有恩的是平安王,而不是我,他們蜷縮豐州安分多年,屆時也不一定肯冒着滅九族的風險,去賭一把天命回歸。”
見風紅英和薛嫖沉默,徐盈平靜道:“說到底,我不是平安王,她的威望也好,冤屈也罷,都在十六年前。如今我這個十六年未出現的平安王之女,要因為被逼近絕路了,振臂一呼就要帶着你們去頂替李氏,你們就真的敢跟我走嗎?你們信我不會敗嗎?”
徐盈頓了頓,“連徐家都能叛,那些希望我回來的人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尚且不清楚,又如何能連累你們去送死?”
風紅英張張嘴,眼眶一熱,“小姐不信平安王舊部,不信紅英,可薛嫖是守着小姐長大的,您也不信她嗎?”
被提及的薛嫖亦是擡頭,眼中含淚。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徐盈的确無人可用,隻有空空平安王之女頭銜一頂,招來的卻是無數要她死的敵人。
而她們這些平安王舊部,在躲避追查的十六年裡,竟妄想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女孩子去替她們的大帥平反,帶她們重回朝野,登上至尊之位。
時至今日,她忽然察覺,她們對徐盈的期待,和追殺徐盈的那些人不無差别。
苛責一個十六歲的孩子成為新王,的确是不合情理了。
薛嫖和風紅英同時想。
“所以,”風紅英艱澀開口,“您……”
徐盈長歎一聲,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所以我要速戰速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