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月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她感受着身體一直下沉,下沉……而身下像是沒有盡頭的黑洞。
沉重的泥沼包裹着她,千斤重的水泥壓在她的脖子上,她無助地擡起手,卻怎麼也逃脫不開窒息。
黑暗漸漸吞噬了她,懸崖之上的光亮離她越來越遠,她伸出手,光明近在咫尺,可她卻怎麼也觸碰不到。
她的眼角掉落一滴滾燙的淚,身體在止不住的下墜,她擡起手,口中無聲地呢喃,可沒有人會聽見。
忽然,高空懸崖之上掉落一條紅色的絲綢,黑暗中唯一的鮮亮緊緊纏繞住秦淑月的手腕。
她的身體被紅绫猛地一拽,整個人停止了下墜。
迷迷糊糊中,秦淑月的眼前好像看到了那天抱住自己的人。
是誰。
是媽媽嗎?
紅绫溫柔地纏繞她的身體,将她慢慢拉上懸崖。
身下的黑暗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泛着清新的草香,芬芳的花香萦繞在她的鼻邊。
是她讨厭的茉莉花香。
許是紅绫也知道她脫離危險,漸漸從她的身上抽離。
而秦淑月卻異常緊張地從地上爬起來,狂奔着踉跄着追逐那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紅绫。
身後的黑暗似乎也在賣力追趕着,試圖将它們吞沒。
“不要……不要!”
秦淑月猛地睜開眼,整個身子從床上彈起,她瞪大了眼,喘着粗氣,慌忙向四周看去,卻蓦地撞進一雙冰雪中。
茉莉的清香好像剝離夢境,直達現實。
一瞬間,秦淑月的雙眼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可在撞進祝令儀那一雙淡漠疏離的眸子中時,夢恍然驚醒。
秦淑月驚疑未定,胸腔裡活蹦亂跳的那顆心髒在看到端坐在她床邊的祝令儀時,停刹一瞬。她的呼吸一滞,零碎的心緒逐漸收攏。
她急促的呼吸緩緩步入正軌,她有些恍惚地看向四周,目光一點一點地下移。
在挂着點滴的那隻手掌上,祝令儀正緊緊攥着她的那隻手。
她的眉頭緊皺,卻看不出裡頭的情緒。
不耐,生氣,惱怒。統統都沒有。
卻在秦淑月看向她的一瞬間,她的神色重又變回冰冷尋常,緊皺的眉頭也緩緩舒展。
祝令儀松開攥在秦淑月手腕上的手,從床邊站起身。她眼神微垂,冷淡地向她解釋,“你如果睡覺能安分一點,我也不會抓着你的手腕。”
秦淑月垂眸,略帶歉意道:“實在……抱歉,我以後會改的。”
祝令儀眉頭一挑,“改?”
睡覺這種無意識的行為想改就能改嗎?
不過她現在也沒有心思和她扯這些細枝末節。
明明剛剛還在處理公司的事情,腦中的思緒卻不自覺飛向秦淑月躺在床上虛弱蒼白的臉上。
她甚至覺得這種從心裡冒出來的感覺很奇怪。
可她不願意去深想。
見秦淑月醒了,祝令儀也沒有再留在她身邊的理由。于是她轉身。可在她轉身邁開腳步的那一刻,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細若蚊蠅卻清脆動聽的聲音。
“謝謝。”
祝令儀眼皮不着痕迹地一擡,随後加緊腳步離開了房間。
餘娴也在這時走到門口,正好和剛出房門的祝令儀打了個照面。
她有些尴尬地低下腦袋。
雖然前幾天那件事情祝令儀并沒有說什麼,還讓女傭傳達下允許自己暫且住在這裡的指令,并且給她報銷了路費。
可總是……
餘娴歎了口氣。
她隻能不停地洗腦自己:有錢人玩得都花,那天隻是個小場面而已。
“秦淑月醒了,你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問題。雖然大學的課程并不緊張,但她不是需要獎學金嗎?缺課太多次會影響獎學金評定。如果沒有大問題就讓她上課吧。”
祝令儀随意地将手插進兜中,神态無常,“你去告訴她。”
餘娴還沒反應過來,祝令儀已經轉身進了書房。
她拎着藥箱走進屋裡。
走到秦淑月身邊,例行公事地詢問她道:“秦小姐,您還有沒有什麼地方感到不舒服嗎?”
面對一個她從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秦淑月的手指不禁蜷起,牢牢抓住身下的被子。
但在看清來人的衣着,一身雪白的大褂,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眸中涵蓋着對患者的關懷,很溫柔的大姐姐——如果忽視掉她手中那個快和她小臂一樣粗的針管。
餘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她輕晃了晃手上的針筒,笑着寬慰道:“沒關系,隻是看着吓人而已。實際上不疼的。”
她對她的醫術還是極其驕傲的。
還從來沒有會在她手法下疼哭的患者。
“乖,把手伸出來。”
她眯笑着,大拇指抵住活塞頭,針頭高高豎在眼前,似乎還閃過一寸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