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爾——”我低聲說。
“我似乎聽見有人在叫我。你們不介意邀請我加入你們的小酒會吧?”
突然的,清脆的聲音連帶浮沫的酒杯一起落在旁邊。
我回頭時,愛德萊德坐在拉來的椅子上,輕快撩開耳邊一捋垂下的白金長發,耳邊懸着的微微晃蕩的琥珀色寶石顆粒露了出來;仿佛灑着金粉的頭發散開後,它們在她白淨如白山茶的臉龐邊輕輕顫動着,就像不遠處她香槟色澤的眼睛一樣閃爍,倒映的影像也同眼睛相似:
臉上長滿膿包的塞西爾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擾驚動,下意識擡起頭,卻就這麼愣在原地;他趴在桌上的手肘來不及收回,在我伸手把愛德萊德拉過來時,就像被冰鎮啤酒燙了似的,急速縮回去。我确信愛德萊德也看到了,因為她在我把她拉過來時,眼中露出——某種不知所措的情緒。
一些人發出驚歎。也許是為愛德萊德,也許是為塞西爾,或者是為這個外表對比極端的組合。
“你來幹什麼?”我不無惱火地對愛德萊德耳語。她瞥我一眼,揚起微笑。
“加德納先生曾經到我母親投資的草藥商鋪拜訪過,我有什麼不能來看看老朋友的。”她嗓音清亮,好像絲毫沒注意到周圍人投來的異樣目光,反而趁我對那些人瞪眼擺手的機會溜過去,朝塞西爾大方伸手,“很高興再見到你,你還記得我嗎?”
我好不容易把那些窺探的目光吓走,坐回來正想告訴愛德萊德我們要談正事,趕緊趁着塞西爾沒回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然而,面對她伸出的手,塞西爾隻是眨眨眼——這時,一滴膿水從額頭滴進他的眼睛,一聲慘叫後,他飛速找到落在耳朵旁邊的繃帶頭,扯着帶子轉身幾下繞過腦袋——再轉回來時繃帶底下傳來他的聲音。
“噢,你好。我得了散花痘。”他沒頭沒腦地說。
愛德萊德的手一抖,但沒有收回去。
“……很遺憾聽到這件事。你還好嗎?”她似乎平心靜氣地維持着伸手的動作。
塞西爾纏滿繃帶的臉偏了一點,片刻以後,他突然揮起手:“不是!那是我請假的理由——你知道魔法部最近管制很嚴——哎喲!”
我覺得我可能踹得太狠了,桌子都搖了起來;但現在這樣,不狠一點恐怕是不行的。周圍的學生紛紛站起。塞西爾繃帶裡露出的眼睛泛起眼淚,往我這邊看過來。
“塞西爾,我想你要跟我說的事情不适合被别人聽到吧?”我轉向愛德萊德,“你也該叙完舊了?”
我的表情肯定不算好看;因為塞西爾和愛德萊德都露出驚慌的神色。我舒了口氣,正想就今天的正經話題再起一個頭——當然,首先要把這個不速之客趕走——
塞西爾突然大喊一聲:“盔甲護身!”
下一秒,身後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響,回頭時我看到炸爛的窗框、木闆、燃火的雜物殘骸四散遍地,整個三把掃帚往後巷的牆上被炸出一個大洞,牆磚坑坑窪窪的邊緣散發出黑煙和墨綠色的不祥光芒;嘯叫咒伴随人們的尖叫響徹霍格莫德,上一秒還在歡笑吵鬧的巫師紛紛湧出酒吧。
一片狼藉中塞西爾和愛德萊德都被剛剛的沖擊掀翻在地,而我離爆炸中心最近,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背部發痛、喉頭腥甜、湧起想吐的強烈感覺——總有沒被鐵甲咒擋住的飛濺物:石塊、磚塊、小顆粒,在地上滾成帶血的幾團——身後小巷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尖銳的大笑和吼叫,我強忍疼痛爬起準備拽上塞西爾和愛德萊德逃跑——
一朵紙花燃燒的殘骸自上而下飄落。
我驚異地回頭:原本無人的雜物後巷深處,一個熟人出現在眼前。米萊爾·哈代舉着魔杖,對面是一個剛剛在豬頭酒吧見過的黑袍人。他沒穿赫奇帕奇的校袍,而是跟那人差不多的黑袍,袖子裡露出幾張紙的邊角,好大一截袍子已經被燒掉。還有好幾個人的影子從巷口匆匆掠過。
“傲羅!”
塞西爾大叫道。那些影子不動了,僵持的哈代和黑袍人也一時怔愣。他擡起魔杖,一道紅色火花飛出炸開在小巷之中。霎時間所有影子消失不見,隻剩下最後那個黑袍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做點什麼,抽出魔杖,手勢在空中畫出一道閃電——
“除你武器!”
我終于找到魔杖;那黑袍人的魔杖脫手飛出,他迅速回頭看過來,好像還打算從袍子裡抽出什麼。但愛德萊德突然朝他甩出什麼東西,近似盤子摔碎的聲音清晰可聞,下一秒一個泥團從小巷上面撲來,膿水随着貓的爪子在那人身上留下腫脹流血的痕迹;他整個身體怪異地脹起,發出憤怒的喊叫。
一道紅光打在他身上,他徹底沒了聲息。
我們四個回頭時,羅斯默塔女士吹了吹魔杖尖,冷漠地穿過食死徒在她酒吧上炸出的那個大洞,一把把他捆起來,拖了出去。
……
“你……怎麼會在……那裡?”
我和哈代、塞西爾、愛德萊德一起走在回霍格沃茨的路上,周圍聚了好些驚魂未定的學生,一些霍格莫德的成年巫師緊張地護在隊伍兩側。
哈代推着他鼻梁上施過修複咒也還是七歪八扭的眼鏡,看着我,眼光若有所思。我被他盯得有點發毛,也實在沒必要去打聽什麼赫奇帕奇好學生在豬頭酒吧秘聞,猶豫一下,還是轉向身邊的塞西爾和愛德萊德。愛德萊德腳邊跟着塗了疙瘩藤膿水的奧德莉。
“這個不是有腐蝕性和毒性嗎?怎麼做到的?”
愛德萊德捂嘴輕笑一聲。
“你不是知道我家有草藥商鋪嗎?”她從他手裡接過那瓶包裝精緻的白鮮香精。我們四個剛剛來回傳遞,本來滿當當的藥瓶如今隻剩了最底層的一點。
繃帶下的塞西爾一時沒有說話。
她睜大眼睛:“你不會根本不記得我是誰吧——”
“根本?根本倒是沒有……呃……你叫什麼?”他近乎小心翼翼地說道。
愛德萊德垂下眼睫,但仍然保持着微笑。她要來塞西爾的紙筆,寫了長長一串;我甚至看到她寫下了一個地址。
我有一種過去撕掉那張紙的沖動,但塞西爾把它小心地夾在便簽本裡,放進衣兜。
突然,前面傳來一聲喜極而泣的喊叫,一個女孩朝逐漸敞開的霍格沃茨大門沖了過去。費爾奇好像從來沒有收到過這麼熱情的歡迎,推開門的動作都停在半途,遍布皺紋的臉露出驚恐的神情。但學生們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走在先頭的人幾乎是沖過去撞開了大門。
而裡面的人也不隻是等待。學院的教授們匆匆趕出來,霍格莫德的成年巫師們同他們交談起來;不得不留在城堡的低年級學生跑向他們的高年級朋友或是家人,也許是出于安全或其他考慮留在城堡的學生也紛紛湧下台階——
我毫不意外地接住了我的愛人。小巴蒂呼吸急促,幾乎是幾下摸遍我全身——我臉不由得燒起來,下意識想後退,卻被更緊地抱住。
“……萊莉。别讓我再想到可能會在醫療翼看到你了……”他聲音很低,就在耳畔,“我受不了的。”
“……我很好,我就在這裡呢。”
胸腔傳來劇烈的跳動,我輕聲回答他。
霍格沃茨大門邊水洩不通。我們随着人群走進門廳。在通往禮堂的樓梯旁邊,我看到阿梅利亞和哈代就着一張邊緣發卷的羊皮紙說着什麼。
“沒關系,手稿丢了就丢了吧。”阿梅利亞低聲說,“還可以再寫。”
“對不起。”哈代失落地說,“我的眼鏡壞了,地上又到處都是紙……”
看到我,阿梅利亞松了口氣。她似乎想把那張羊皮紙拿過來,但看到小巴蒂,她轉過頭去,好像跟哈代又要讨論起什麼手稿的問題。
羊皮紙在他們手中搖晃,在走廊裡被塞回筆記本,最後被拉文克勞寝室床簾裡的一點熒光咒照亮。
穿着睡衣的阿梅利亞揉着眼睛放下它:“萊莉你之前好像提過……什麼鹽……”
時間轉換器的金鍊仍然挂在她脖子上,我點點頭讓她快去睡覺。
羊皮紙上隻有一點字,寫着“鹽與銀”,或許意味着這封信的主題。
我琢磨了一會,想起今天看到的黑袍人,照着拉巴斯坦他們讀信的方式,試着念了一個變調的原形重現。
墨迹居然真的逐漸顯出。我卻越讀越感到頭痛……心驚……
“緻我們純潔的同伴:
鹽銀妖精的特質大緻查明。推測運作機制接近——吸食意識的攝魂怪,建構迷人的幻覺、虛假的記憶,造成認知錯亂的同時吸食大腦産生的快樂,最終可能導緻腦力衰竭而亡。誕生機制接近——博格特,隻要一點鹽、一點水銀和灰塵,就能出現在任何地方……如果再經過主人的改造,我們會有無數防不勝防的暗殺軍隊……有誰會注意一粒鹽?
而至于戴維斯·弗利,前神秘事務司大腦廳緘默人,若無法為我們所用,是否建議套取該生物秘密後謀殺,以免洩露相關情報?”
我現在知道鄧布利多為什麼要聘請弗利了,也知道雷古勒斯可能要做什麼了。我捏着那張羊皮紙,咬着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不……食死徒絕不會把所有東西壓在未成年的孩子身上……這張紙看樣子也并非出自他手……現在,至少還有别人在做這件事。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更重要的是……我能讓他遠離這件事嗎?
R.A.B,如今不是死,而可能會要殺死别人?
即使他的任務隻是得到鹽銀妖精的情報,這樣的東西,也不能落入食死徒手裡吧?
啊……該死!我真不想待在這裡……我從來不想參與什麼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