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等等——萊斯特蘭奇小姐!你别跑啊!”
陰雨晦暗中我辨不清方向,隻是單純地跑,離他越遠越好;呼呼的風聲中傳來身後踩過泥水的聲音,連帶哈代斷斷續續的呼喊——我真不知道他追我幹什麼,不小心燒了點魔鬼網都要追責到這個地步嗎!
石路小徑飛速遠去,霍格沃茨大草地邊緣出現在眼前,我沖進前面那所古城牆哨所殘迹。門關上了,我準備靠在牆上——喘會氣。
然而,裡面居然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一個完整的守護神!”一個小女孩驚叫起來。
屋内的燭光照亮了她身上綠紋邊的校袍,我不可置信地看到她和幾個穿着其他顔色校袍的孩子簇擁起一個戴面具的人。那人洗掉色的二手校袍邊角露出紅色,但好像完全沒人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隻是聚焦在他魔杖杖尖飄出的白氣上。
那人的面具下傳來悶悶的笑聲。
屋内别處,也有幾個人被這聲喊叫吸引了視線。有的人戴着面具,有的人沒戴,但他們的校袍顔色各異,從身高來看,年級也各異。
幾個藍紋邊袍的人旁邊擺着一張斷腿桌子,上面放着一盤還沒結束的巫師棋,但他們此刻都站了起來,看向那幾個孩子簇着的人。
有人率先鼓掌。
“誰說我們這些日子人不能保護自己啦?”他說,“月桂樹先生都能變出一個完整的守護神了——他們那兩撥人還沒幾個能做到吧?”
“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願意把面具取下來。”旁邊的人鼓完掌,面色苦惱地移動棋子,我認得她是拉文克勞巫師棋發燒友的一員,“不過,這樣也可以啦,反正我們也不想鬧大,是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們,搞不清是什麼情況。這時,終于有兩個在一座簡陋壁爐邊交流的人注意到外面進來了個人。我還沒說話,那個高個子赫奇帕奇女生就尖叫一聲舉起魔杖——視野一下變暗:一張面具貼到了我臉上。
她捂着眼睛:“别擔心,我沒看見你!”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投了過來。
這裡看上去像一個小型集會,但每個人又都做着自己的事情,如果要描述的話,靠近門邊、剛剛變出守護神的幾個人像是在學習,桌邊那幾個拉文克勞則顯然是巫師棋發燒友成員,壁爐邊那個赫奇帕奇先前似乎在給一個格蘭芬多小女孩指導論文,旁邊還擺着魔藥書;剩下的還有幾個零零散散的人在圍觀,有人穿着綠紋邊的校袍,有人的校袍看不出學院。這其中,也像剛剛看到的那樣,有人戴面具,有人沒戴。
門再度被打開了。有人熱情地沖我身後招手:“米萊爾!你帶來的新人嗎?”
哈代忙着對袍子施烘幹咒,聞言擡頭看向我:“啊——對!”
他們友好地笑起來。
“圍觀或加入,你随意。這就是個交流的地方。”巫師棋發燒友的一員說,“兩周之後要是覺得還行,歡迎把面具摘下來讓大家認識你。”
“論文指導、巫師棋、巧克力蛙畫片交換都有,也可以隻是聊聊天。”那個紅頭發的斯萊特林女孩轉過來,語調興奮又期待,“也有學防禦術的——不過米萊爾教學水平太糟糕了,我們現在還沒找到合适的老師。”
如果沒看錯的話,她分别往穿二手袍子的格蘭芬多和我這裡眨了眨眼。
一隻手從身後覆上我的肩膀,哈代眼睛盯着地面。
“阿麗莎,你不用說關于我的……我有在學……真的……啊,好了,大家,我先去跟這位——新人——解釋一下——”
“我以為你解釋了她才來的呢!”一個人調侃道,“我們也是小有名氣了啊!”
“意外、意外。”哈代尴尬地推着眼鏡。他們又發出笑聲。一片善意的哄笑中,哈代打開門,我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還在下雨。我拿出魔杖,取下領帶,變了把小傘。
哈代看着我。
“……你要嗎?”我問。
他誠懇點頭:“我沒進變形術提高班。”
雨水打濕了草地。我們循着遠處船屋的燈光往外走了一截,走上一處緩坡,不遠處有座小小的圓石台,應該是很久以前霍格沃茨觀星者們留下的遺迹。
“剛剛那是什麼?”我問。
“我組織的一個小聚會,小活動。”哈代說,“從沙菲克先生那裡得到的靈感。”
“沙菲克?”
“這樣的學生組織……很棒的想法,不是嗎?”他說,撫過手裡筆記本頁邊,“但我覺得他有點偏激。其實有很多人不想那麼激憤,我們隻要學一點保護自己的東西就夠了。”
“他不是這麼說的嗎?”我說。
哈代擡頭看了看雲層墨黑的天空:“嗯。所以……我去過一兩次,但裡面的氣氛,唉,對不起,沙菲克先生,說了你的壞話……讓我覺得很不舒服。他教我們的時候,會鼓勵我們用起來,他說跟木偶、跟同伴較量,沒什麼用,真正的戰場變化莫測,要去找……會反抗你的人。”他輕輕說,“去從打壓、擊敗、折磨他們開始。”
“……我想他還有說這些‘他們’都是罪有應得?”
“‘縱然現在不是敵人,未來有一天也會是’。”哈代歎了口氣,“啊,其實,你說……也有道理,對吧?穆爾塞伯、埃弗裡……斯内普……”
我沉默了。
“不過,有些還是太過分了,對吧? ”哈代說,“我覺得是這樣。”他指了指那所遺迹,風雨裡那裡的窗戶透出暖黃的蠟燭光,幾個人的影子綽綽閃過,“你也許認不出來,但那個影子是阿麗莎。我們家住一個街區,她今年進了斯萊特林,按理說,是個小壞蛋,對吧?可我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她了,我從不覺得她是個壞孩子。”他像是想起什麼,一股腦說了下去,“就算她長大變壞了,我也會想是什麼把她變壞了,比如我們現在的隔閡,沖突。你知道嗎?最開始我找到她,問她想不想試着加入我的小組的時候,她的書剛被幾個格蘭芬多男孩扔進了桃金娘的馬桶。
“所幸她沒有拒絕我。而我的其他朋友,雖然不多,但都非常友好,也願意幫我找到其他可能願意來的人。”他說,“最開始,我其實很想像沙菲克先生一樣教他們一點魔法。但三門決鬥術,魔咒、變形和黑魔法防禦術,我隻有魔咒學進了提高班,教教低年級可能還行,但超過三年級,我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但我也不想放棄。我們需要一個地方,一個可以放下先入為主的偏見,試着跟别人交流、了解、互相信任的地方。”他輕輕哼了一段分院歌,“‘也願我們團結一緻、相互信賴’……哎、抱歉。”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撓着頭發:“總之,現在就變成了這樣。如果願意,可以來這裡做些活動。帶上面具,最開始還有人把校袍換掉則是為了讓大家都先從完全的陌生開始——我們有時對陌生人比對有一點了解的人友善得多,就像靠得很近的筆友一樣。等到你覺得差不多了,可以摘下面具,讓大家真的認識你……”
雨打在傘面上的聲音逐漸小了。哈代伸手試着外面的雨絲。
“我很想自誇一下,我覺得效果還不錯。你剛剛也看到了,阿麗莎和其他學院的朋友相處得很好,圍觀的也有一些斯萊特林。沒有人害怕,很輕松,就像我們的公共休息室一樣。”他說着看向我,“呃,就是……有點,太輕松了……那個,我是說,剛剛阿麗莎也說了……”
那目光似曾相識……就像從霍格莫德回來那天他盯得我有點發毛的眼神……
“你想……”我想到一個可能性。
哈代再度誠懇點頭。
“我那天也是想找一位老師……不過,不提了吧。阿梅告訴我你貓頭鷹考試這三門全O。”他說,“還有,那天那個繳械咒也很厲害,我面對他們簡直大腦一片空白。”他試探着問,“你剛剛也不算不耐煩……不知道……”
“……”
雨越來越小了,我收起傘,幾絲柔雨輕落。履行級長的義務、交往幾個出格的朋友,沒有太大關系。但如果真正參與争鬥呢?哪怕僅僅是校園中的學生團體?
我不想冒險,我不能讓那些好事之徒知道,我加入了某種組織,表明了某種……立場。
“不行。”
哈代一下失落下去。我卻還沒說完。
“除非你答應我,别讓别人知道我在做這件事。”我笑着說,心情愉快,“如果你認為我可以的話,我可以試着教人!可别讓别人知道,是雷思麗·萊斯特蘭奇——”
我知道,我的愉快不光是為了能做點有意義的事。哈代有些茫然,但我伸手,從他頭上拔了幾根頭發下來。
“也就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願意用你的樣子去教人。”我說,“還有……嗯,我得,邀請一個可能不太友好的朋友。”
哈代愣了愣,但片刻之後,他向我伸出手。
我們走回那所遺迹外時,雨已經徹底停了,徬晚的天空逐漸展露它原本的模樣。一些人走出來,帶着折好的棋盤、書本、論文羊皮紙和巧克力蛙畫片卡盒。人群裡,阿麗莎和她的朋友們仍然跟在那個穿二手長袍的格蘭芬多旁邊,叽叽喳喳;而他們走過時,即使魔法掩蓋了原本的聲音,我也能從剛剛那隻狼守護神的形貌裡認出——
面具下,盧平在孩子們的簇擁中微微點頭。
他們走遠了,我才轉身,對哈代說:“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已經有一位好老師了呢?”
哈代原本專注地看着雨後的天空,聽到我的話,愣了下神,目光轉向那些遠去的人。
“月桂樹嗎?”他說,“下次我會找他談談的。”
他又擡起頭。
我等了一下,他也沒有繼續說話。
“你在看什麼?”我問。
他等了這個問題很久似的轉過來,語調難掩高昂。
“金星。”他推了推眼鏡,指向徬晚天空中最明亮、最顯眼的那顆星辰,眼睛幾乎同樣明亮,“我一直在等人問一個問題。”
“什麼?”我滿腹疑問。
“我給這個小組起名叫晨星會。”他說,“但它其實原本不叫這個。我想了很久,還是把它改掉了,但我一直非常期望有人問我它原本是什麼。”
我難得感到好笑:“是什麼?”
他又推起眼鏡,好像在醞釀什麼大秘密似的,唇邊掩不住笑意,簡直還沒說話,就已經自己沉浸在了說出它的巨大快樂之中。
“埃雅仁迪爾之星。”過了一會,他才說,宛如呼吸到了世界上最讓人幸福的空氣,“你知道《精靈寶鑽》吧?中洲人們最為鐘愛的一顆星辰,‘大希望之星’,當它升起時,就連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魔苟斯也心生疑慮。在我們的現實,它對應的就是金星,也就是晨星和暮星。”
《精靈寶鑽》的故事,我從阿梅利亞那裡聽過一些,但是不全;然而,此刻,仿佛也被他的話感染,我從未覺得天空有這麼明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