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勸他,通天隻當作沒聽見。
“我知道神道勢力遍布神州,我要一次機會,不論何時何地,隻要我要使用這次機會,神道必須幫我完成心願,你能做主麼?當然,我不會許要天帝之位這樣為難人的願望,頂多是一些助力,一些削免的罪責。”
他保不準可是反賊中的反賊,不提早做打算,難道等神道派人來抓他再大喊冤枉麼?
杜康本來想笑他,提及能否做主,他就不笑了,“這樣的小事我當然做的了主,我答應了。”
冥冥之中,通天能夠感受到杜康應下之後,天地承認了這一允諾的合理性,不需要知道原因,他明白杜康絕對不會違背他的承諾,這是合乎道義、合乎理法的,是必須要兌現的承諾。他在心裡又把杜康的身份往上拔了拔,不經過天帝的同意就能決定生殺赦免,想來确實好用,這是送上門來讓他拿捏的好人,萬不可教他跑了。
“你可要起個好點的名字。”
杜康半是抱怨半是高興的轉圈。
“你想要與何物相關的名字?”
為劫數取名,總該讓他知道這一劫的應劫者是誰吧。
杜康悶悶的笑,“無所謂,隻要和龍有關就好了。”
當年玉宸把龍族坑得那樣慘,以緻劫氣入眼,再不能有一絲清明,如今隻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雖然清剿未至,可難道還會有鴻鈞這樣的人物來幫他們嗎?先前不是已經來求過鴻鈞鴻鈞出手了?
一時貪念起,便叫族運化為飛灰,是作繭自縛,咎由自取。
杜康從不生憐憫之心,他隻想看耗材烈烈燃燒,将神道推向更光明的未來。
杜康很快就溜走了,去的毫無征兆,一如他來得突然,離開之前通天隻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前段時間,你在中都麼。”
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複,通天就讓他走了,心裡之前的疑惑解開了一些,随之又有更多的疑惑冒了上來,鴻鈞确實是見了杜康,這時又不需要避嫌了麼?杜康也不像是喜歡鴻鈞的樣子,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想在紫霄宮多待,之前還想帶走他。
隻是他怎麼既不喜歡太一,又不喜歡鴻鈞的。正統不喜歡,叛逆頭頭也不愛,通天一時啞然,杜康的喜好真是難以揣測。
想不明白,他就不去想,元始從後面興沖沖跑過來拖着他往後走,“今天是小蓮蓬荷藕湯。”
聽起來很不錯,不難想到山裡的蓮藕們一時又遭了劫了,不過貓也是喜歡揉搓荷葉的壞貓,聞言并無意見,反而很是期待。
“甜的麼”
“甜的!吃起來糯糯的。”
那看起來真的煮的很好了。
“元始。”
“師兄。”
“怎麼了?”
元始納悶,怎麼突然喊他兩遍。
“你覺得我們山上什麼最好看?”
“那可多了,這怎麼說的清楚?”
元始隻覺得回家萬般好,山水清澈叮咚作響,蓮葉接天芙蕖似火,這月兒也皎潔,亭台樓閣也雅緻,更重要的是師弟也安逸,回了家就是比外面舒适得多,北地的硬石頭床,他都不想說。
“長的呢,像龍蛇的那種,哪個最好看?”
“那必然是我們天上的這條河了。”
元始不假思索,“皓月不出,隻漫天銀漢盡顯最好看。”
元始喜歡躺在樓頂和通天一起乘着涼風,維天有漢,監亦有光「2」,如何不好看。
通天覺得不錯,這又是漢水的名字,天上地下都照應齊了,境界也開闊,果然找元始是最好的選項,往往巧思皆出無意。
他把信傳出去,不久聽說天地間的第一場劫數“龍漢”要落幕了,無數生靈驚慌失措唯恐本族是被清剿的對象,他慢慢燒掉巫銜蟬的來信,心裡嫌她啰嗦,這場劫數跟他有什麼關系,他才不會出門。
又過了些時日,通天在宮牆上劃的橫線顯示他又長高了一點,他看着那道刻痕暗暗有些高興,自覺即将迎來抽條期,要像那春日的楊柳一樣抽條發枝,以後看誰還能說他是矮墩子貓。
他心裡默默期待,在一個徹朗的晨間,禦道上鈴铛陸陸續續響起來,通天擡頭看過去,山道上慢慢出現了風裡希的身影,她看上去精神不錯,氣色也好,帶着淺笑和從容款款而來,後面風太昊大包小包背着行囊。
“小師兄近來可好?”
“姊姊你怎麼才回來?你再不來,魚要造反啦!”
通天張牙舞爪地撲上去,狀甚親昵,他們之間沒有正式的排序,總是各叫各的。
這時風裡希臉上才露出些真實的笑意,她想,有些血脈親人還遠不如萍水相逢、相交時短的友人好,究竟為什麼某些人甯願損失自己的利益也不想讓血親好過,風裡希實在不懂,但她會反擊,誰都不能平白欺負她。
“我給你帶了禮物,要不要看看?”
“是什麼?”
“你看。”
通天好奇去看,風裡希張開手,裡面是一隻玲珑可愛的青獅,通天不由好奇,“他好小,可以和我的鼠子做個伴,怎麼會有這麼小的獅子。”
他還沒忘記帶上山來的小老鼠。
“這是捏出來的。”
“用泥巴嗎?”
“對。”
“它能活多久?”
“這要看你想養它多久。”
“這是造化道麼?”
“沒錯。”
“還有其他的小動物嗎?”
“有。”
風裡希終于露出了一絲自得,那笑容雖然溫和,但又帶着點似曾相識的熟悉,他從鴻鈞、從杜康那裡,都見過這種無端會讓人發涼的笑,這些人都和他有着莫大的牽扯,通天不怕,但會好奇。
她于是低下頭輕輕在他耳邊低語,“我最滿意的是鳳凰兒,捏出來的那天我就把它們都放出去了,這一族很得天道眷顧,想來日後也會開枝散葉,隻是性狀有些不穩。”
這時天地間所指的天道正是神道。
風裡希的話到了末尾有些苦惱,但也很愉悅。
“什麼叫不穩?”
“生下來的孩子并不全是鳳凰,有一隻,我記得是隻金色的飛鳥兒,天道叫它金翅大鵬。”
風裡希虛空點了點,展露出一隻金色鳥的模樣,風太昊還在後面背着包裹趕路,以他的視線看不到被擋住的金色鳥,通天低眉看去,那是一隻,和那天夜裡杜康所化之物完全一樣的鳥兒。
“它以後會長得很大。”
像杜康散去身形時遮天蔽日的虛影。
通天喃喃道。
“是麼,我也這樣想。”
神女散去了畫像,溫溫柔柔地回答。
他的那柄龍紋劍忽然發燙,更遠處,風裡隐約傳來了血腥氣,但通天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玉京山不許凡夫俗物往來,也不會有不潔之物能留下,它就像是一個美好的無憂鄉,若世有離恨天,當為此時此刻此地。
卷一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