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在十日後姗姗來遲,發上簪着一根用青玉做成翠竹形狀的玉簪,來時他衣着樸素,手拎藥鋤,身上還粘着點點土屑,以至于看起來全身上下就隻有元始和通天遊戲之時雕琢的青玉簪最值錢,通天便知道他在路上又醉心花草,找了不少靈植移栽。
直到來了中都修整一番,沐浴更衣,換下他的褐色短衫,取了件雪色織金絲綴陰陽魚紋的寬衣大氅給他,配一條赤金色宮縧,拿掉藥鋤換成一柄金如意,這便勉強有了幾分祖師嫡傳應有的體面。
“大師兄,把你的眼睛睜開些。”
通天不滿,晃着他大師兄的肩頭,要他把眼睛睜開些。好一個祖師的嫡傳,整天眯着眼睛,不說儀态懶散,旁人見了還要疑心祖師虐待弟子,他們紫霄門人忙得白日打盹呢。
“我已是睜開了的。”
太上氣短解釋。
“還要再睜大一些才好。”
通天使勁晃他,終于晃得太上眼睛多露出了幾分,隻是這樣一來,太上本就沒有多少的朝氣,又讓通天晃掉了大半,看得通天直歎氣。
端詳再三,也隻好說不得不如此了。
說來好笑,太上年少時最注重師門顔面,絕不肯輕易在外人面前丢了他們紫霄宮的規矩,如今長大了竟然變得如此散漫無狀。
通天知道太上總有借口,說什麼從前是參悟不透執迷外物,如今已然心性堅韌、斷不輕易為外人言語評判動搖。
但神道向來奢靡華美,宗族也要有過之而無不及,賓客和主人家都衣冠楚楚,偏他們紫霄宮的弟子一身粗布褐衣,未免有失體統,通天實在忍不了。
如果不是太上嫌棄飾品太多行動不便,按照神道的喜好,他還要再添上幾件禁步璎珞、手钏珠玉,必将他大師兄打扮的金相玉質的一隻才是。
實在說來,這衣服也還是樸素的很,還是繡山河日月、星辰珠玑重色冕服來得美麗動人,他給元始做過一件,隻是苦于沒有良機可穿。通天給太上撫平衣袍,暗道等以後有機會就去神道讨個神君的位置給元始,拉着元始日日出去招搖。
這樣才不枉費他們修行一場。
不過峰回路轉,婚禮前兩日通天便遇到了昆侖的屬神,他們是同來為羲和奉禮的。元始在外求學,昆侖的事情就都托付給住在西昆侖的楊回,她與羲和交好,因近來山中事多不便前來,遂請陸吾領隊攜禮來賀。
巫山貓顯然也不放心真放着通天一個貓在她族領地,說是讓通天放心,婚前三日巫銜蟬并一群年輕大貓還是按例參禮。
因為挑明了的那些話,巫銜蟬将族中事務直接抱到了通天面前,一時竹簡堆積如山,通天用着灰狼軟毛做成的細筆,靠在樹屋的窗子邊,在竹簡上用狼毛筆沾些岱山墨勾畫,擡頭看見巫銜蟬和陸吾站在樹下交談,眼睛一轉,想出一個主意來。
他推推元始,“你去和陸吾說,以昆侖山山主的身份參會。”
元始在給他将推散落的竹簡規整理好,冷不丁被通天一推,他順着通天的眼神往下看,看到下面的大貓小貓之間有些劍拔弩張的氣勢,微微蹙眉。
“你的意思是?”
“左右大師兄在,不如你以昆侖山主的身份參會,我用巫山的。”
這樣他的衣服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這也是給玄昭氏增光彩的好事。”
紫霄宮的弟子,終究不如祖山山主的名頭來得有名。
元始略略一想就明白他的想法,和師弟分開元始是不太願意的,但師弟既然也參加,隻要想一想到時候不用紫霄宮同門師兄弟的身份,也不用僞裝的兄弟身份,而是又換了一樣新的,元始便覺得可以一試。
他近日沉迷于角色扮演不可自拔。
“我位卑言輕,看來要提前恭維師弟這九命的天驕,求師弟垂幸了。”
通天心下知道他作妖,隻淡淡看他又張口就胡來。
祖山昆侖的山主,身份地位哪裡是九命一脈分支推出來的尚未掌權的候選貓可以媲美的,偏偏他要做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出來哄他師弟。
通天聞言斜睨他一眼,懶得白他,“兄長這話就太過自謙了,您要是也算位卑言輕,其他山主可怎麼活。”
祂們恐怕都要羞死了才是。
元始輕笑一聲,将整好的竹簡有條不紊排在案幾上,“九命是天下的共主,除了天上的太一,就隻有師弟家勢大,誰能不聞之戚戚呢?”
她們又剛穩穩度過一季,明眼人都可看得出九命時日昌盛,正是鼎盛的時候。哪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反抗九命的治理,若九命注定要繼續她們的萬古功業,師弟早晚會成為九命族中舉重若輕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