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的探照燈在鉛灰色天幕下切割出銳利的光柱,張清淼數到第三十七次呼吸面罩濾芯報警時,終于有人踹了他的膝窩。
“小白臉還帶着粉紅面罩?”鑲着金屬下颚的老兵把電流鞭甩得噼啪作響,“你當這裡是聯誼會?”
腐臭味突然濃郁起來。張清淼踉跄着撞上生鏽的鐵絲網,掌心傳來黏膩觸感——那是昨天被處決的逃兵留下的腦漿。
“報告,這是......”
電流鞭擦着耳尖掠過,面罩右眼的夜視模塊突然爆出火花。
在視網膜殘留的炫光中,張清淼看到了十七個移動熱源,訓練場東南角的監控探頭正在規律性偏轉,每12秒會有0.7秒的監控死角。
“讓我檢查下有沒有藏違禁品。”一個男人突然掐住他的腰,人群爆發出哄笑。當他的手滑入後腰時,張清淼的肌肉記憶先于理智做出反應。
男人的尖叫被警報聲淹沒。張清淼保持着鎖喉姿勢擡頭,看到訓練場頂棚正在降下全息投影。
血紅色的任務簡報懸浮在衆人頭頂,他認出其中那個長着鱗片的變異體,三天前剛咬斷了不少居民的喉嚨。
“菜鳥們,歡迎來到入門課。”總教官的機械義眼掃過人群,“現在兩人一組,去領你們的新玩具。”
張清淼松開手指,男人像破布娃娃般癱軟在地。他望着地上的人,心裡沒有一絲憐憫,隻有在這裡掙紮求生的麻木與冷漠。
金屬下颚老兵突然按住他後頸:“你的搭檔是我。”帶着鏽味的拇指重重擦過他尾椎,“聽說這裡受傷的話,括約肌會變得特别......”
槍聲在下一秒響起。看着對方眉心綻放的血花,張清淼後知後覺地摸到腰間的電磁手槍,是方才纏鬥時從男人武裝帶上順來的。
訓練場陷入死寂,總教官的掌聲從廣播裡傳來,帶着電子雜音的輕笑。
“看來我們撿到寶了。”
暴雨突然傾瀉而下,沖刷着屍體額頭的彈孔,“他殺人的樣子......很像那位從研究所跑掉的實驗體。”
提到他,總教官的思緒瞬間飄回那天。實驗體失控,蛛絲肆虐,席卷實驗室,殃及整棟大樓。
研究人員被蛛絲貫穿喉嚨,高懸半空,死狀凄慘。陽光灑下,血色蛛絲将大樓層層包裹,豔麗滲人。
“您不用擔心,他逃走前被植入了定期釋放毒素的芯片,說不定早就死了。”下屬上前彙報。
男人望向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嘴角勾起一抹笑,“呵…就算再能撐,也不過是個病秧子,翻不出什麼風浪。”
訓練任務結束,張清淼把電磁手槍塞回屍體腰帶時,指尖觸感從金屬的冰冷突然變成雨水的潮濕。
他肩背裝滿獎金的行囊,步伐匆匆地往基地大門處趕。閘門開啟的刹那,山間特有的腐爛松針味混着輻射雨撲面而來。
細密的雨絲順着他的面龐蜿蜒滑落,與汗水、血水相互交融,他卻仿若未覺,滿心皆是歸家的急切。
雨絲模糊了張清淼的視線,卻無法模糊奶奶那日漸憔悴的面容。那面容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如影随形,揮之不去。
每一聲從記憶深處傳來的咳嗽,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擊着他的心弦,令他的内心泛起層層酸澀的漣漪。
他憶起奶奶清瘦如柴的身形,深陷的眼窩。可即便如此,奶奶望向他時,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依舊會強撐着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
思緒翩跹,他又念及家中暖烘烘的竈台。柴火熊熊燃燒,昏黃的火光肆意跳躍,映照着屋内的每一個角落,那是家獨有的溫度,亦是他在這冰冷殘酷世界裡的溫暖港灣。
張清淼在心中默默感慨,穿書之前,自己身為孤兒,在漫長歲月裡孤身一人,很久都未曾體會過這般家人環繞的感覺。如今,這份溫暖顯得尤為珍貴,也讓他更加堅定了守護家人的決心。
雨水敲打蓑衣的聲音漸漸密集起來,張清淼數到第七塊太陽能闆時,終于望見山頂處那簇跳動的暖黃。
他摸了摸背包裡鼓脹的獎金袋,那些沾染着變異生物粘液的信用币,此刻正隔着防水布灼燒他的脊梁。
張清淼看到爺爺正在砍柴,趕忙上前,伸手接過斧頭,說道:“爺爺,我來。”
爺爺的目光落在張清淼左臂露出的傷口上,眼神一凜,伸手輕輕攥住他的胳膊,沉聲道:“不僅比上次少了一根手指,還學會用肌腱斷裂來掩飾槍傷了?”
張清淼心裡“咯噔”一下,臉上卻扯出一抹看似輕松的笑,撓了撓頭,“爺爺,您這眼神也太毒了吧。”
他心裡清楚,爺爺向來心思細膩,自己這點小把戲根本瞞不過他,可每次受傷,都不想讓家人跟着操心。
爺爺卻不容分說,直接伸手奪回斧頭,語氣加重,“今風大别在這杵着,趕緊回屋去!”
張清淼應了一聲,轉身回屋。他找出止痛藥,混進爺爺沖泡的枸杞茶裡。這時,祁舟恰好從屋裡走出來。
張清淼輕抿了一口茶,從包袱裡拿出特意買來的特效藥,遞給祁舟,說道:“阿舟,你去裡屋看看奶奶。要是她醒了,就跟我說一聲,我這就去做飯。”
雖說天氣逐漸回暖,可奶奶的病情卻愈發嚴重了。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吃進去的東西還不及吐出來的多,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
聽到奶奶屋裡傳來聲響,張清淼趕忙把杯子裡的藥一飲而盡,匆匆擦了擦手,系上圍裙便一頭紮進廚房開始做飯。他想着,做些奶奶愛吃的,興許能讓奶奶多吃幾口,對病情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