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少爺正為科舉之事日夜苦讀，老爺一心盼着少爺能高中，被幕僚說動，便去了城隍廟祈福。本是懷着虔誠之心，卻不想在那偶然聽到了科舉的内幕。”

謝驚鴻微微皺眉，果然是這樣。目光緊緊鎖住管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憤慨之色：“翰林苑竟有人私下收受賄賂，買賣功名。老爺一生正直，哪裡想到會撞見這樣的龌龊事，當時便氣極。就在老爺氣憤難平，我随他離開時，正巧碰上了孫福。老爺當時負責押送軍饷一事，平日裡免不了與孫福有一些交集。那孫福見老爺面色不善，便上前詢問。老爺一時氣不過，便将聽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孫福聽後，表面上也是義憤填膺，還當場給老爺支招。說是要想辦法揭露此事，為少爺以及其他寒窗苦讀的學子讨個公道。老爺本就正直，又心系少爺科舉，一時沒了主意，便聽信了孫福的話。卻不想，這竟是設下的圈套。”管事說到此處，臉上滿是惋惜與痛心之色，不住地搖頭歎息。

“可事情還沒鬧大，那些買賣功名的人就先得到了消息，找上門來。”他微微顫抖着聲音，仿佛又回到了那緊張壓抑的時刻：“來的人個個氣勢洶洶，他們倚仗着自己的權勢，對老爺威逼利誘。老爺性子剛直，哪裡會被他們吓住。可那些人居然揚言，若是老爺執意要揭露他們，就定要想方設法讓苗瀾少爺榜上無名。老爺一聽這話，當場就慌了神。少爺苦讀多年，就盼着能在科舉中嶄露頭角——”

謝驚鴻一驚，原來苗榆林并不是結交權貴，而是被權貴威脅。

“從那之後，老爺整日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那孫福卻上門來，”

陳益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回憶起孫福當時那副假惺惺的嘴臉，語氣中滿是厭惡：“他滿臉堆笑，裝作一副關切的模樣，口口聲聲說要幫老爺。還說什麼自己人脈廣、辦法多。老爺當時正走投無路，見孫福主動上門幫忙，心中雖有些疑慮，但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常去寺廟走動。”

管事說到此處，握緊了拳頭，眼中怒火熊熊燃燒道：“那孫福竟提出先偷換軍饷，用那些錢去上下打點，解決眼前少爺科舉受阻的問題。還信誓旦旦地說，後續再想辦法弄來銀兩填補空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蓋過去。”

他眼中滿是無奈與悲哀：“我們做下人的，哪敢随意置喙主子的事，雖明知這法子不妥，可也不好說什麼……老爺當時也是急昏了頭，竟聽信了孫福的鬼話。”

“後來，為了填補偷換軍饷的窟窿，老爺實在沒了辦法，便讓我親自去錢莊簽字畫押借了錢。我心裡清楚，這債台高築，此事一旦被發現怕是再難翻身了……還沒等事成，老爺被人舉報偷換軍饷，加上之前被誣陷受賄的事，兩罪并罰，一夜之間，家道中落……我偷逃出去，第一件事便是還了錢莊的債……”說完，老淚縱橫，身體微微顫抖。

謝驚鴻聽完他一席話，雙眉緊蹙，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原來真相是這樣，苗縣令竟被人設了如此大的局！”

謝驚鴻看着滿臉悲憤的管事，溫言說道：“陳管事，事已至此，如今真相逐漸浮出水面，苗家的冤屈定能得以昭雪。”

謝驚鴻說着，動作利落地抽過書桌旁的筆墨紙硯。

他微微眯起雙眼，腦海中回想着那花紋的模樣，手腕輕轉，運筆如飛。不過兩三筆，一個栩栩如生的蝴蝶樣式便躍然紙上。

他微微蹲下身子，目光誠摯地看着陳益，繼續道：“您剛才所說的這些線索至關重要，對查明真相大有幫助。可如今孫福已死……設局之人不是他。平日您可知孫福與誰有交集，還有，您可認得此花紋？或是與孫福來往的人中，可有誰的器物上有類似的圖案？”謝驚鴻的聲音略帶急切。

陳益接過紙張，仔細端詳起來。

他眉頭原本緊緊糾結着，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忽然間，他雙眼猛地睜大，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對了！”陳益一拍大腿說道，“孫福來找老爺那次，他腰間挂着這樣一塊蝴蝶玉佩。那玉佩的花樣實在特殊，所以我當時就多看了兩眼。在那天之前，我确信未見他佩戴過。至于孫福與何人有交集……我的确不知。”

謝驚鴻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急切地追問：“那玉佩是什麼樣子的？除了蝴蝶花樣特殊，還有别的特征嗎？比如質地，或者上面有沒有刻字之類的？”

陳益努力回憶着，微微眯起眼睛，緩緩搖頭：“那玉佩的質地看起來十分通透，就像一汪清水似的。至于上面嘛……好像并沒有刻字，就是單純的蝴蝶造型，翅膀上的紋路很是精緻，栩栩如生。”

見陳益一臉思索卻再無更多頭緒，謝驚鴻也不好再多追問。

他心中暗自思忖，孫福佩戴玉佩前後行事詭異，這玉佩背後之人定與苗家冤案脫不了幹系。

思索片刻後，謝驚鴻鄭重對陳益說道：“陳管事先好好休息，此事我定會竭盡全力，将幕後黑手揪出，還苗家一個公道。”

陳益眼中滿是感激與期待，眼眶微微泛紅，他顫顫巍巍地向謝驚鴻深深一揖，聲音略帶哽咽：“謝少爺，苗家上下能否沉冤得雪，就全仰仗您了。”

謝驚鴻連忙上前扶起陳益，目光堅定而溫和：“陳管事不必如此，苗家蒙冤，我既已知曉，斷不會袖手旁觀。您好好養着，後續真相大白之日還需要您的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