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臨。
青苔心中仍有一絲疑惑尚在。
據淩武所言,是商策的副将李猛臨戰倒戈,尚不知是收了北臨的好處,又或者是為魏如衍所用。
魏如衍插手軍饷案,李猛毀半數軍糧,如今黎慶裕出現在北疆。
很難不讓人把這一切聯想起來。
難道魏如衍當真與北臨有勾結?
野草般瘋長的念頭,讓青苔脊背發涼。
眼下需先弄清黎三伯來北疆的目的,必不能讓其擾亂一切的計劃。
…………
天未破曉,青苔便已起身,她動作利落地整理好衣衫,撫平衣衫上的褶皺。
快步出了商府,她腳步匆匆,卻又刻意放輕,穿梭在街道曲折幽長的巷弄裡,街巷兩旁的屋舍還沉浸在靜谧中,隻有一身影在朦胧的微光裡快速移動。
北疆地帶萬事萬物幾乎都在商家掌控之中,消息來得格外快。
黎慶裕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嶺桐岸,之後便沒了蹤迹。
嶺桐岸因着靠近北疆城,大多時候外敵難以入侵。盤踞于山水之間,地勢走勢複雜,便于隐蔽。東西兩側,繁茂的桐樹林遮天蔽日,僅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道勉強能通行,易守難攻。
青天白日,四下一片死寂,目力所及之處荒無人煙。
青苔已将附近探查了個遍,卻仍無所得。
身伫立在峽谷邊緣,獵獵山風肆意吹過,發絲撩動。腳下是幽深的峽谷,耳邊是轟鳴的水聲,面前卻是一局難以破解的棋盤。
瀑布訇然作響,水花飛濺,内裡似乎有什麼動靜。
“暗流湍湍,叫人看不真切……”她想起那茶館先生帶着醉意講述的故事,青苔稍作思忖後,迅速俯身,抓起一把細碎的石子,朝着瀑面奮力撒去。石子擊水聲驚起,攪亂了水勢,瀑布後面竟真的隐隐出現一個洞口,因被水流遮掩,時隐時現。
青苔并未貿然行動。她身姿輕盈地蹲下,隐于一塊巨石之後,隻探出一雙銳利的眼睛,悄然盯着瀑布後的動靜。
時間仿若凝固,唯有瀑布的轟鳴聲在耳畔不斷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瀑布後的水簾處突然一陣波動,青苔屏住呼吸,隻目不轉睛地盯着。
隻見兩個人影從水簾後走出,前面的人身着戰服,先小心翼翼的左右張望,才邁出步子。
是李猛。
本該鎮守邊境的李猛,此刻藏匿于不遠處的嶺桐岸。
後一人緊随其後,水簾勾勒出他清瘦卻依舊堅毅的輪廓。雙眸淩厲,又多了幾分曆經滄桑後的沉穩。
此人該是黎三伯黎慶裕了。
不知他與父親關系如何。
他在她這世上不多仍存活的親人。
可惜她是來尋找他作案證據的。
等青苔定睛細看那水簾之下,方才大為驚訝,原以為的山洞,此刻在水流的晃動間,竟逐漸顯露出戰船的輪廓!
崖下石岸則是用來固定戰船的“地樁”。
這艘戰船隐藏在瀑布之後,借助水流的掩護,若非刻意探尋,極難被發現。
難不成二人在此收編私兵!
風聲裹挾着遠處傳來的話語,隐隐約約、斷斷續續。
青苔屏氣斂息,側耳細聽,“商……軍,”那含混的聲音裡,“商”字之後的内容消失在呼嘯的風聲中,但足以讓青苔心頭一緊。
李猛聲音卻放得更低,聲音裡藏不住上揚傲氣,“掌控……挂帥……魏……”
關鍵信息被攪得支離破碎。
即便如此,僅僅是這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就足以讓人驚駭。
李猛這是妄圖趁商家軍受商策死訊人心惶惶之際,借力稱帥!
他是否垂涎這領軍大權已久,如今瞅準時機,欲實現自己的野心 。
二人交談,李猛離開,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而黎慶裕則轉身,穩步走進那隐藏在瀑布後的戰船。
果真是一場關于北疆局勢的驚天密謀 。
青苔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就憑自己單槍匹馬,此刻貿然行動,無疑是以卵擊石。
想到此處極為隐蔽,黎慶裕一時半會兒大概率不會離開這裡。
青苔強壓下滿心的急切,悄然隐入桐樹林,朝着來路疾行而回。
待回到商府附近,暮色已悄然籠罩。
青苔顧不上一路的疲憊,徑直朝着淩武的住處奔去。
他如今斷了一條胳膊,正于一偏僻居所養傷。
踏入那略顯幽靜的小院,屋内還透着昏黃的燈光。
淩武正坐在屋内,借着微弱的燈光翻看兵書。斷了的那條胳膊空蕩蕩地垂在身側,曾經也意氣風發,如今面容多了幾分憔悴與滄桑。
見是青苔進來,淩武略帶驚訝,放下手中的書冊,快步起身,“黎姑娘,是有何事找淩某。”
聲音清晰明亮,仍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消沉。
青苔快步上前,目光隻一瞬落在他空蕩蕩的袖管上,不忍道:“淩将軍,你可好些了?”
淩武輕輕點頭,目光望向遠方,似在思索着什麼,“有商大将軍派人照料,我自是好多了。隻是這局勢……”
青苔在他身旁坐下,輕聲安慰道:“你且安心養傷,待你痊愈,需要你做一件事,是為重振商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