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與秦淩相處的畫面不斷閃現,可如今立場已變,她攥緊拳頭,指甲刺進掌心的疼痛都無法驅散心頭的陰霾。
正巧聽到勒馬聲,扭頭望竟是秦淩在此刻歸來。
苗绮身形一僵,仇怨與過往的情意激烈掙紮,讓她的雙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秦淩翻身下馬,步履急切,在擡眸間撞進了苗绮那滿是恨意的目光中。
卻見她突然收了情緒。
苗绮強忍怒意與酸意,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這裡,她隻給自己留了最後一點倔強,絕不能在仇人面前落了情緒下風。
秦淩初不解,也沒多問,站定後隻輕聲問她,“苗姑娘,怎不入府?可是見過苗大人了?”
算了算時間,想來苗榆林該到霖景了。
苗绮踏出陰影,一步一步朝着秦淩走近,每一步都踏得極重,像是要将滿心的痛苦與憤怒都宣洩在這地面上。
“已見過了,家父現如今擔不起秦協領一聲苗大人了。”格外冷漠的語氣。
原是聖旨還是快他一步。
早早送到了霖景。
“秦淩,”她的聲音冰冷刺骨,“我大哥呢?你可知他去了哪裡?”
她頭一回真切喚他的名字。
卻未曾想是今日這樣場景。
眼前的人風塵仆仆,仍是一副端正克禮的模樣,如果不是父親所言,她定然還被這樣一副好皮囊,好僞裝騙着!
兩人之間的氣氛愈發冷凝。
秦淩張了張嘴,想要解釋,被她決絕的話語哽住怔住。
看來其中是有什麼誤會了。
“我正巧想與你說此事……苗姑娘,節哀。”
一陣寒風吹過,吹起苗绮淩亂的發絲,也吹的她睫毛不斷顫抖。
他總能輕而易舉牽動她的思緒,曾經心心念念,見之歡喜的人,卻極有可能是殺兄仇人……讓她如何能不痛徹心扉,肝腸寸斷?縱有千般委屈、萬種悲戚,卻無人可訴,隻能任由那苦澀的淚水在心底肆意翻湧,化作無盡的恨意。
“那我隻問你一句,”苗绮的眼眶泛紅,“我苗家如今家破人亡,我兄長死于刑罰,這其中有沒有你秦協領的手筆?” 她死死地盯着秦淩,似要将他看穿 。
秦淩歎了口氣。
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樣。
“沒有。”秦淩前進一步,“沒有,苗姑娘,我不知事緣如何,讓你有這番詢惑。但事情大概不是你想的那樣……還望苗姑娘明示,究竟發生何事,讓姑娘對我生出這般誤解?”
苗绮柳眉倒豎,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着不落:“你休要再裝無辜!你與那北鎮撫司左正道日日相見,密會頻繁,此事因他而起,如何讓我找不出你的錯?”
“因他而起?此話何解?”秦淩誠懇問道。
他的确因苗家案與左正道日日相見,但也可以證實左正道一心撲在此案中,并未有過二心。
她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在這清冷的庭院中回蕩,滿是凄涼與悲憤:“我兄長苗瀾,是為左鎮撫司之人所害!”
秦淩長歎一聲:“苗姑娘,你如此猜忌,實非我願,”他又沖她的方向走了幾步,仍隔着些距離,“你需冷靜下來,北鎮撫司大半的人都在霖景,又如何出現在大理寺牢獄?左大人現如今已身在長安,無法當面對證,更說明了怕是有奸人暗中作祟,還望苗姑娘深思。”
苗绮聽到秦淩的話,渾身一震,原本洶湧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瞬間澆滅,刹那間冷靜下來。
她緊咬下唇,臉上還留着未幹的淚痕,可眼神卻迅速恢複了清明與冷冽。
的确如他所言。父親看到的隻是腰牌,并不一定是北鎮撫司的人,極有可能是有人嫁禍——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聲音雖輕,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堅定:“是我太過沖動。但我兄長的死在大理寺是真的,我且問秦大人一句,大理寺的人又如何在定好的行刑日前動用私刑,這又如何說得通?北鎮撫司——仍有嫌疑,除非你告訴我,我兄長根本沒死。”
“我會送信給左大人,将此事查清楚,給你、給苗瀾一個交代。另外,我還要提醒苗姑娘一句,苗家,始終被人盯着。”
秦淩并未言明,苗绮隻當他說軍饷案一事牽扯至深。她固執地扭頭,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不必了。”
她過去太過依賴他人,天真地以為真相會輕易浮出水面,以為有人相助便能萬事順遂。可結果她等來的是苗瀾冰冷的屍體,是家破人亡的慘狀。
如今,她誰也不信,隻信自己。
她要離開了,但半個她已經死在這裡。
嬌俏的她,欽慕着秦淩的她也被葬在這裡。
“秦淩,你說你與此事無關,我信你。這些日子,承蒙你的悉心照料,我滿心感激。如今,你我都要踏上各自的路途。或許你早已洞悉我心意,我雖難以啟齒,但說出來,也算了卻一樁心事,往後便再無遺憾。
曾經,我對你情愫暗生,那些相處的時光,每一幕都刻在我心間。可今日,我才清醒地意識到,比起這段缥缈的感情,家人于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兄長的離世,苗家的變故,讓我明白守護家人的責任重于一切。
我始終欠你人情,半個月内我就動身離開霖景了,若你有需要,隻要你開口,我定當全力相報。從此,山高水遠,你我各自珍重 。待我為兄長讨回公道,若有緣……有緣或無緣,祝你一生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