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大難,苗绮仿若一夜間褪盡天真稚氣,周身氣質陡然蛻變。
紛飛的雁群,向着不同方向振翅而去。
再難相逢。
待苗绮身影漸遠,直至消失在視線盡頭,秦淩微微斂眸,神色凝重。
宋彥申。究竟又扮演着什麼角色?
母親溘然長逝的悲恸又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喉頭也仿佛被什麼堵住。
已變成了深入骨髓的餘痛,他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自知曉青苔尚在人世,他心中那股與人周旋争鬥的念頭,便如輕煙般緩緩散去。
有些事,即便無需言說,他也已洞悉其中緣由。隻要她能得償所願,餘生幸福安樂,于他而言,便已足夠。
人生在世,小滿勝萬全之境。
他心中已有了大概的推測,知曉青苔身世後的使命與責任,正是驅使她不得不毅然前行的緣由。
他也打定主意,待赴阕州就任之後,便就此安于一隅,不再涉足那波谲雲詭的官場争鬥,隻願尋一份安甯,與母親過些平淡日子。
以自己的處境與能力,終究無法周全地護她一生安穩。念及此,他也隻能無奈釋懷,甘願放手。
可如今,情勢陡轉!曾想遠離這權力的紛争,偏魏如衍步步緊逼,似要将他逼入萬劫不複之地。
母親死去的傷痛如附骨之疽,時刻噬咬着他的心,此仇不報,他難安餘生。
在這波谲雲詭的官場權謀場中,唯有以牙還牙,借權謀之力為刃,方沉冤得雪。
心如磐石,堅堅巍巍。
…………
長安城内,一條蜿蜒曲折的巷陌深處,藏着一座極為低調的宅院。
若有人眼尖,定能發現,這處宅院的裝修竟與康健年司徒府毫無二緻。
朱漆大門半掩,門上的銅環色澤暗沉,輕輕一叩,發出的聲響清脆卻又帶着幾分沉悶。
魏如衍神色冷峻,眉眼間盡是上位者的威嚴,大步邁入宅院。厚重的靴底踏在青石闆上,發出沉悶有力的聲響。
帶有目的性幾步朝向其中一間,推門而入。
屋内的人調香的手微抖。
魏如衍已許久未曾踏足此處,但最近司徒允的心底總是無端一揪。就算是獨坐靜思,心悸之感總會毫無征兆地襲來。
幾縷微光從門外滲進昏暗的室内,司徒允下意識眯起眼,沒歹适應光線,就把頭扭了回去,繼續手中的動作。
這裡除了魏如衍沒人進得來。
但她心裡的不安愈發強烈。他突然來此處,難道是出了什麼大事?
未及她反應,魏如衍已欺身而上,從身後輕輕虛攬住她,他微微俯身,下巴親昵地擱在她纖細的脖頸處,司徒允渾身一僵,隻能任由那股令人顫栗的氣息将自己包裹。
她越逃,他就抓得越緊。
魏如衍嘴角勾起弧度,緩聲道:“四月之初,你與我同出席太後生辰盛宴——憐妃娘娘,你應當是熟知的,不是嗎?”
他語調波瀾不驚,靜靜側頭看司徒允的反應。
司徒允覺得好笑,嘴角扯出一抹嘲諷:“你就這般有恃無恐,不怕旁人認出?‘當朝魏相私藏前朝餘孽’這等重罪,這罪名你倒扣得住。”
魏如衍恍若未聞她語氣的冷漠,把頭埋得更深:“多年來内宅清冷,從未有過女眷踏足,唯有你——阿允。如今,朝堂之上暗流湧動,各方勢力對我這丞相之位觊觎已久,隻因我孑然一身,便妄議我根基不穩,意圖動搖我權柄。你此番随我出席太後生辰宴,以我府中女眷身份示人,可一舉堵住那些悠悠衆口,叫他們再不敢輕易試探。”
司徒允忍無可忍,最終還是麻木閉了閉眼:“權勢在你眼裡當真比什麼都重要。”
魏如衍聞言,猛地擡起頭,周身散發着凜冽寒意,聲音低沉而壓抑,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權勢?你以為我在乎的是權勢?”
他所求的,從來都沒有得到。倘若命運垂憐,能許他重回過往重選一遭,管什麼天下大義,禮教為先,定不願再與她分别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