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尚書府。
今日是老太太回府的日子,沈逸打頭府裡的一幹人早早的聚在門口等。
沈清婉站在沈夫人身後,她挺直了脊背,微微擡着頭,竭力做出一副鎮靜的模樣,可微微顫抖的手還是昭示着她心底的不安。
知道今日老太太回府,她天不亮就開始梳妝,梳了如今京中最時興的發髻,從妝奁中選了最貴重的頭面,從頭到腳都是精挑細選的裝扮,為的就是能在老太太面前留個好印象,讨她老人家的歡心。
本是高髻金簪,搭配豔麗的衣裙,瞧着明豔張揚。但臨出門前沈清婉腦中閃過相認那日沈棠的模樣,腳步一頓,換了主意。
拔了金簪,拆了高髻,出現在沈府衆人眼前的沈清婉,上穿茶白色長褙子,下搭天青色纏枝葡萄紋樣的百疊裙,眉間貼了珍珠,發間隻帶了朵同色系的纏花。
這一身裝扮清雅又不失身份,沈夫人看的直點頭,正要說些什麼,有馬蹄聲聲遠遠傳來,緊接着是辘辘的馬車聲。
不消片刻,那馬車就已駛近,停在了沈府門前。先下車的是個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鬟,小丫鬟活潑,一下車就笑盈盈的朝馬車裡說:“老夫人,我們到家了。”
之後伸手扶着車裡的人出來。
沈老夫人雖滿頭鶴發但精神矍铄,她方一下車,瞧見府門前迎她的人,笑吟吟的說:“怎麼都出來了?早間天寒,快進去!”
她邊說邊朝裡走,門前衆人呼啦啦一下都跟在她身後朝裡湧去,沈清婉亦跟在沈夫人身後一道朝裡走,一路上借着沈夫人的遮擋悄悄打量沈府的這位老夫人。
隻見她鬓發皆白,眉眼慈祥,瞧着同她小時候鄰家的普通老太太沒什麼區别,同沈逸說話時,慢吞吞的溫聲細語的,一看就是和善的性子。
沈清婉悄悄出了口氣,心中暗自盤算着一會該怎麼在老太太面前表現。
一行人穿過影壁,走過抄手遊廊,來到老太太的院子。
人聲沸沸落在這院中,沉寂了幾個月,有些孤寂清冷的院落一下熱鬧了起來。
沈清婉跟着沈夫人在廳中入座,丫鬟很快泡了熱茶端上來。
老太太和沈逸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今日府上的趣事,沈夫人見勢起了話頭,帶着沈清婉走到老太太面前說:“母親,這是清婉,您瞧瞧。”
沈清婉順勢給老太太行了禮,恭敬的開口:“給祖母請安。”
沈老太太這些日子人雖不在府上,但對府上養了十幾年的孩子是個假的這樣的大事還是知道一些的。
“是個好孩子”老太太看着沈清婉,像慈愛的長輩看疼愛的孫輩那樣,目光慈祥,說出的話溫溫柔柔,她從手上褪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遞了過去,“這個給你,算是見面禮。”
那玉镯質地溫潤,水頭極好,便是于此一竅不通的人來,也能看出這镯子不是凡品。
“多謝祖母”沈清婉心中一定,高高興興的收了玉镯,當下便極為喜愛的戴了上去,水潤的眼中溢滿了笑意。
老太太端起手邊的茶,輕啜一口,目光在廳中掃了一圈,狀似無意的問道:“沈棠呢?怎麼沒瞧見她?”
沈清婉正愛不釋手的把玩着那玉镯,乍一聽到老太太的問話,摸着玉镯的手一頓,而後擡起一旁的茶盞,低頭啜飲,面上的神情都被那茶盞擋了,瞧不分明。
“那孩子……”沈夫人則捏着手帕,作勢擦了擦眼角,“一聽說自己不是親生的,哭着鬧着硬是要去尋她的生身父母,我們拗不過他,便放她出府了。”
“啪嗒!”,老太太手中的碗蓋重重的嗑在了茶碗上。
“離府了!”老太太怔怔的看着前方,唇邊不自覺嘀咕着這幾個字,眸中充斥着濃濃的震驚。
“有些乏了”,緩過神來的老太太扶着額,做出一副疲累的模樣,“逸哥兒留下,你們等了一早上,也都累了,都回去歇息吧。”
沈清婉同沈夫人一起起身,恭敬的行了禮,挽着沈夫人的手,一道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我兒今日做的很好”沈夫人憐愛的摸了摸少女的頭,叮囑道,“有空多來老太太這,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就喜歡和孫輩待在一塊。”
沈清婉乖乖應是,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早晨精心修剪的指甲劃破了掌心的肉,有血順着指縫滴落在地。
待人都散盡後,老太太冷了臉,摔了手邊的茶碗,質問道:“誰叫你放她走的!”
沈逸早料到有這一遭,耐着性子說:“她哭着鬧着要走,我如何能攔得住?”
“一個小姑娘,有什麼攔不住的!”老太太指着他恨鐵不成鋼的罵道,“我與你說過多少次,她對我沈家十分重要,叫你千萬看住了她。你倒好,招呼都不打一聲,說放人就放!”
相似的話沈母不知在他面前說過多少遍,從前沈逸敬重母親,心中雖不屑她那番說辭,面上卻是一副恭敬聽話的神情。可今日母親前腳剛回來,就為了這事同他大動幹戈,沈逸也生了火氣,不再繼續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