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穆家的人。

心裡知道這事不能怨穆家，是他當日在市集貪那三兩銀子，答應了拉穆家去鎮上時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他早早做好了被虎子爹找上來的準備，也做好了挨揍的準備，可唯獨沒想過自己多年的積蓄也會被他一并搶走。

他這頭盼着穆歲趕緊走，穆歲卻什麼都沒聽出來，見他說沒事就當真認為是沒什麼大事。低頭猶豫了一番後說出了自己此行的來意：“趙大哥，你擺攤能帶上我嗎？”怕對方誤會，他趕忙補充道，“我……我不是要搶你的生意，就是……就是想跟着你學學怎麼賺錢。”

“你……”趙三被氣了個仰倒，捂着胸哼哧哼哧直喘粗氣。

一般人見他院裡這模樣，早就識趣的走了，那有這樣厚臉皮的人，這不是上趕着找罵嗎！

殊不知壓根不是穆歲的臉皮厚，而是他反應慢沒眼色，從趙三那張腫脹青紫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走！”趙三指着院門開口喝道，他用殘存的理智壓着，沒破口罵出聲來。

“滾啊！”見穆歲不動，他又喝道！

穆歲隻當是趙三不願意帶他，怕他搶他的生意，摸着鼻子悻悻的走了。

邊走邊在心底裡罵趙三，不帶就不帶，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開口趕人！

那頭趙三掙紮着爬了起來，他腳步蹒跚，慢慢的挪到了屋内。

衣服被扔的到處都是，桌子被推到茶碗摔了一地，到處都是碎片，整個屋子都被虎子爹翻的亂糟糟的，沒個能下腳的地。

趙三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他踩在碎片上，一步步朝床邊走去，茶碗的碎片穿透鞋底割傷了他的腳，殷紅的血滲了一路，他面無表情直愣愣的躺在堆滿衣服的床上，一雙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穆歲是個執着的人，自家種不出東西的地他都能一年又一年頭鐵的繼續試，隻是被趙三拒絕了一次，于他而言算不了什麼。

第二天他早早的去趙三家門口蹲人，沒想到撲了個空。

他毫不氣餒，第三天繼續。

接連蹲了幾天後，終于被他逮到了趙三。

看清趙三如今的模樣後，穆歲大吃一驚，饒是遲鈍如他也瞧出了趙三的不對勁。

隻見對方面色鐵青眼窩深陷，黑漆漆的眼眸空洞無物，穆歲有一瞬感覺面前站着的是一具行屍，是一具會走會跑會哭會笑的空殼。

“趙大哥，你……這是怎麼了？”穆歲皺着眉，一臉擔憂的看着面前的人。

“嗯？”趙三渾渾噩噩的不知過了多少天，此刻被穆歲攔住詢問，下意識的回道，“我沒事！”

趙三如今的這幅模樣，是個人都能看出不對來，饒是穆歲平日裡憨傻遲鈍，此時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上前一步，正要對着趙三說些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都在呢，挺熱鬧的！”

穆歲應聲去看，隻見虎子爹吊兒郎當的抱臂站在那，眼帶戲谑的瞧着趙三，嘴角挂着不壞好意的笑。

趙三聽到虎子爹的聲音，下意識後退幾步，縮着肩，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

虎子爹像沒看到一般，笑嘻嘻的上前搭着趙三的肩，推着他就要朝院裡走去。

穆歲是憨不是傻，瞧趙三的神情，再想到上次見到他院裡一片狼藉的模樣。他瞬間悟了，這虎子爹不是個好東西，趙三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說不定就是他搞的鬼。

他當即上前一把推開虎子爹，一副保護的姿态擋在趙三面前。

“這是找到靠山了啊”虎子爹嘴上這麼說着，身體卻老實的停在原地，不敢妄動。

穆歲身高八尺，眼似銅鈴，站在趙三身前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渾身散發着以一當十的殺氣。

虎子爹瞧的有些發憷，扔下幾句狠話，見穆歲仍是那副殺神的模樣，滿心不甘的走了，一路走一路頻頻回首，在心中暗自盤算，待日後找個這殺神不在的時候再來找趙三那厮。

“趙……”趕跑了惡人，穆歲欣喜的回頭，不妨被身後的人推了個趔趄。

“趙大哥？”穆歲不解。

“不用你來假好心！”趙三将這些天的惶恐不安一齊發洩到了穆歲身上，揮舞着拳頭一股腦的砸了上去。

“都是你！都是你！”

“若不是你們，我怎會被他纏上！”

“若不是你們，我這些年辛苦攢的積蓄怎會被他搶走。”

“……”

穆歲眼中的光漸漸沒了，他任由趙三的拳頭砸在自己身上，面上又恢複了之前一貫沉默的模樣。

“不要再來找我了！”發洩夠了的趙三，丢下這麼一句話，轉身走了。

院門哐啷一聲，穆歲被關在了門外。

他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站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天色開始變暗，他才轉身慢慢朝家裡走去。